艾瑪的手指輕輕撫過日記本泛黃的紙頁，圖書館的燈光在她的異色瞳孔中投下奇異的光暈。俞陌注意到她的指尖在觸碰到某些段落時會微微發光，仿佛在讀取紙頁中隱藏的信息。

“1945年4月30日，實驗最終階段?！卑數穆曇艉茌p，卻帶著某種不容置疑的權威感，“程教授和程默并不是普通的兄弟，他們是‘容器’——一個用來承載守護者之力，一個用來容納觀測者之魂?！?/p>

程雨晴的呼吸明顯加快了。她坐在圖書館的長桌旁，雙手緊握著一杯已經涼透的咖啡，指節因用力而發白。林修齊被送往了校醫院，胸口的傷口雖然不再流血，但醫生對他的突然昏迷束手無策。

“所以程默選擇自殺……是為了完成某種儀式？”俞陌問道。他的太陽穴還在隱隱作痛，時空穿越的后遺癥讓他的視線偶爾會出現重影。

艾瑪點點頭，金色瞳孔在燈光下如同液態金屬：“最初的契約需要犧牲。守護者與觀測者本是一體兩面，就像……”她突然伸手觸碰程雨晴的燙金花紋，“就像我們?！?/p>

程雨晴猛地抬頭：“什么意思？”

艾瑪卷起自己的袖子，露出手腕上與程雨晴幾乎一模一樣的燙金花紋，只是圖案恰好左右相反：“最初的守護者在時間之痕形成時被撕裂了。一半靈魂留在1945年，另一半……穿越時空尋找新的宿主?！?/p>

俞陌看到程雨晴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的嘴唇顫抖著：“你是說……我是你的……”

“轉世？復制品？另一半靈魂？”艾瑪歪著頭，表情突然變得像個好奇的小女孩，“我也不確定。但我們的確共享同一個本源?！彼蝗蛔プ〕逃昵绲氖郑澳隳芨杏X到，對嗎？”

程雨晴像是被燙到一般想要抽回手，但某種力量讓她停住了。她的燙金花紋開始發光，與艾瑪的紋路產生共鳴，空氣中浮現出細小的金色光點。

“我看到了……”程雨晴的聲音變得飄忽，“一個圓形的房間……”中央有口井……井水是銀色的……”

艾瑪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月光井。守護者力量的源泉?！彼蝗凰砷_手，光點立刻消散，“但現在已經干涸了，因為契約被打破?！?/p>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悶響，緊接著是玻璃碎裂的聲音。俞陌跑到窗邊，看到校園東側的實驗樓方向騰起一團詭異的藍光，那光芒如同有生命的霧氣，緩緩向四周擴散。

“時間之痕……”艾瑪不知何時站到了他身旁，金色瞳孔緊縮，“它開始具現化了?！?/p>

程雨晴已經沖到了圖書館門口：“高三(4)班今天在那個樓里上化學課！”

三人飛奔下樓，穿過夜幕籠罩的校園。越靠近實驗樓，空氣變得越粘稠，仿佛穿行在膠水中。俞陌的皮膚表面開始浮現細小的靜電火花，每一次呼吸都帶著金屬的味道。

實驗樓三樓的窗戶全部變成了不透明的藍色晶體，透過它們只能看到模糊的人影——保持著各種姿勢靜止不動。整層樓如同被封裝在一塊巨大的琥珀中。

“天啊……”程雨晴捂住嘴。俞陌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只見三樓走廊上，一個女生正保持著奔跑的姿勢凝固在半空中，她的長發呈扇形散開，像是被突然按下了暫停鍵。

艾瑪的表情凝重得可怕：“時間之痕在吞噬現實。如果不阻止它，整所學校都會變成這樣。”

“怎么阻止？”俞陌問道，同時警惕地環顧四周。校園里安靜得可怕，仿佛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三人。

“契約必須被修復?！卑斂聪虺逃昵?，“你需要接受完整的守護者試煉?！?/p>

程雨晴的燙金花紋突然劇烈閃爍起來，她痛苦地彎下腰：“它……在召喚我……”

實驗樓的外墻開始浮現出與她們手腕上一模一樣的紋路，只是規模放大了數百倍，金色的線條如同血管般在建筑表面蔓延。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這些“血管”似乎在脈動，如同某種巨大生物的心跳。

“進去。”艾瑪指向實驗樓正門，“月光井就在時間之痕的中心。”

俞陌拉住程雨晴的手臂：“太危險了！我們不知道里面——”

他的話被一陣刺耳的金屬摩擦聲打斷。實驗樓的大門緩緩開啟，門內是一片純粹的黑暗，只有地面上零星散布著發光的符號，組成一條蜿蜒的小路。

“只有被選中的人才能進入?！卑斦f，“我和程雨晴可以，但你……”她為難地看著俞陌。

程雨晴突然抓住俞陌的手：“不，他必須一起。穿越者是平衡的關鍵?！彼难凵癞惓远?，燙金花紋的光芒順著相握的手流向俞陌，在他皮膚表面形成一層淡淡的光膜。

艾瑪驚訝地挑了挑眉：“你已經開始覺醒了……”她沒再多說，轉身走向那扇門，“跟緊我，不要踏出發光符號的范圍。”

踏入大門的瞬間，俞陌感到一陣天旋地轉。周圍的黑暗并非單純的缺乏光線，而是某種更為本質的虛無，仿佛連時間的概念在這里都不復存在。唯一的光源是腳下那些發光的符號，它們組成的小路如同漂浮在虛空中的繩索。

走了約莫十分鐘——雖然在這個空間里時間感已經變得模糊——前方突然出現一個圓形平臺。平臺中央是一口直徑約兩米的古井，井沿上刻滿了與燙金花紋相似的符號。井中沒有水，只有一團旋轉的銀色霧氣。

“月光井……”程雨晴輕聲說，像是被催眠般向井邊走去。

艾瑪沒有阻止她，而是轉向俞陌：“守護者試煉只能由她自己完成。我們需要做的是保護這個空間不被觀測者侵入。”

仿佛為了印證她的話，周圍的黑暗中突然浮現出數十個藍色光點，它們如同眼睛般懸浮在虛空中，緩緩向平臺逼近。

“他來了。”艾瑪的金色瞳孔光芒大盛，“程默感知到了試煉的波動。”

俞陌掏出青銅碎片，驚訝地發現它已經變成了一把小巧的匕首形狀：“我該怎么做？”

“你是穿越者，能傷害到觀測者的實體?！卑旊p手結出一個復雜的手勢，一道金光從她掌心射出，在平臺邊緣形成一道屏障，“但記住，不要直視那些藍光，它們會吞噬你的記憶?！?/p>

程雨晴此時已經跪在井邊，她的雙手按在井沿上，燙金花紋如同活物般向井中延伸。銀色的霧氣開始旋轉加速，形成一個小小的漩渦。突然，一道銀光從井中射出，將程雨晴完全籠罩。

俞陌想要沖過去，卻被艾瑪攔?。骸皠e打擾她！試煉開始了！”

銀光中的程雨晴身體微微顫抖，表情不斷變化，時而驚恐時而悲傷。與此同時，周圍的藍光已經逼近平臺邊緣，艾瑪的屏障開始出現裂紋。

第一個突破屏障的藍光化為人形——戴著金屬面具的程默。但與之前不同的是，他的面具已經半融化，露出下面布滿藍色紋路的臉。

“愚蠢的孩子?！背棠穆曇魩е嘀鼗芈?，“你以為重演古老的儀式就能阻止時間之痕？”他抬手一揮，更多的藍光突破屏障，“守護者的時代已經結束了?！?/p>

艾瑪擋在俞陌面前：“觀測者本該是守護者的影子，你卻妄圖顛倒這個秩序！”

程默大笑起來，那笑聲讓俞陌的耳膜刺痛：“秩序？時間本身就沒有秩序！”他突然指向銀光中的程雨晴，“看看你們的'守護者'正在經歷什么！”

俞陌忍不住看向程雨晴。銀光中浮現出無數畫面：年幼的程雨晴獨自在空蕩蕩的房子里等待永遠不會回來的父親；高中開學第一天她故意對俞陌擺出冷漠表情；深夜她偷偷撫摸燙金花紋時臉上的恐懼與渴望……

最令人心碎的是其中一個畫面：程教授臨終前，將一個小盒子交給程雨晴，里面是一張照片——年輕的程教授抱著一個嬰兒，照片背面寫著“給我親愛的兒子修齊”。

“那是……”俞陌的呼吸停滯了一瞬。

“她早就知道?！背棠湫Φ溃霸缇椭懒中摭R是她同父異母的哥哥。守護者的血脈感應不會騙人。”

艾瑪突然發動攻擊，一道金光如同長鞭般抽向程默。程默輕松閃避，反手射出一道藍光擊中艾瑪的肩膀。艾瑪痛呼一聲跪倒在地，金色瞳孔的光芒暗淡了幾分。

“輪到你了，穿越者?！背棠D向俞陌，“讓我看看青銅碎片選擇了什么樣的容器。”

俞陌握緊青銅匕首，突然意識到一件事：程默似乎無法直接觸碰這把武器。他試探性地向前刺去，程默果然后退了一步。

“有趣?！背棠[起眼睛，“你比我想象的要聰明。”他突然露出一個詭異的微笑，“但你有沒有想過，為什么'月光第三階'會選中你？”

俞陌的手微微顫抖。這個問題確實一直困擾著他——他只是一個普通的高中生，為什么會卷入這場超自然的紛爭？

“因為偶然?！背棠詥栕源穑凹兇獾呐既?。時間線上最脆弱的節點往往由最普通的靈魂填補。”他抬手打了個響指，“就像這樣?！?/p>

俞陌突然感到一陣劇痛從胸口傳來。他低頭看去，發現自己的T恤上滲出了血跡——一個與林修齊一模一樣的傷口正在形成。

“時間傷痕會尋找相似的靈魂?！背棠穆曇糇兊蔑h忽，“林修齊當年是怎么受傷的，你還記得嗎？”

俞陌的視線開始模糊。他踉蹌著后退，靠在了月光井的井沿上。銀色的霧氣纏繞上他的手臂，帶來一陣刺骨的寒意。

就在這時，銀光中的程雨晴突然睜開了眼睛。她的瞳孔完全變成了銀色，長發無風自動。當她開口時，聲音里帶著多重回聲：

“觀測者程默，你違反了最初的契約?！?/p>

程默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動搖：“不……不可能……完整的守護者傳承已經……”

程雨晴緩緩升起，懸浮在月光井上方。她手腕上的燙金花紋已經蔓延至全身，在皮膚表面形成一張復雜的光網。最驚人的是，艾瑪的身體也開始發光，兩人的光芒逐漸同步。

“我們本是一體?！背逃昵绾桶斖瑫r說道，“分裂的靈魂終將重聚?！?/p>

一道銀光從井中沖天而起，將程默的藍光盡數吞噬。程默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尖叫，面具徹底融化，露出下面扭曲的面容。他的身體如同沙粒般開始崩解。

“這……還沒結束……程默的聲音逐漸消散，“時間之痕……已經打開……你們……阻止不了……”

當最后一點藍光消失后，銀光也漸漸收斂。程雨晴緩緩落回地面，艾瑪則虛弱地坐在地上。月光井中的銀色霧氣平靜下來，形成了一個鏡面般的平面。

俞陌胸口的疼痛奇跡般地減輕了。他掙扎著爬起來，看到井中映出的不是他們的倒影，而是校醫院的場景——林修齊正從病床上坐起來，他的眼睛閃爍著與程雨晴相似的銀光。

“契約……修復了一部分……”艾瑪氣喘吁吁地說，“但時間之痕……”

她的話被一陣劇烈的震動打斷。平臺開始崩塌，黑暗如同潮水般涌來。俞陌最后看到的是程雨晴撲向他的身影，以及她眼中那一絲新生的銀色光芒。

然后，世界再次陷入黑暗。

當俞陌再次恢復意識時，他躺在實驗樓前的草坪上。晨光微曦，學校的鐘聲正敲響六點。程雨晴跪在一旁，疲憊但清醒。實驗樓看起來完全正常，三樓的窗戶里已經有早到的學生在走動。

“發生……什么了？”俞陌沙啞地問。

程雨晴幫他坐起來：“試煉成功了，但也只是暫時的。時間之痕被壓制，但沒有消失?！彼故咀约菏滞笊系幕y——現在圖案已經完整，與艾瑪的紋路完美契合，“艾瑪……她選擇了留下?！?/p>

“留下？在哪里？”

程雨晴指向實驗樓三樓的一個窗口。俞陌瞇起眼睛，看到一個金發女孩正站在窗邊對他們微笑——那是高三(4)班的德語外教助理，一個左眼藍色右眼棕色的普通女孩。

“她的金色瞳孔……消失了？”

“守護者的力量需要一個錨點留在現世?！背逃昵巛p聲解釋，“她選擇放棄力量，融入普通人的生活。”她頓了頓，“但她說，當我們真正需要時，她會再次覺醒?！?/p>

遠處，校醫院的方向出現一個熟悉的身影。林修齊穿著病號服，正向他們走來。陽光下，他手腕上的燙金花紋清晰可見。

程雨晴的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情緒：“現在，我們該面對另一個真相了?！?/p>

俞陌知道她指的是什么——那張照片，那個被刻意隱藏的血緣關系。當林修齊走到他們面前時，程雨晴深吸一口氣，抬起頭：

“哥哥?！?/p>

林修齊的眼鏡片上反射著晨光，但俞陌還是看到了那后面閃爍的淚光。他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輕輕放在了程雨晴的頭上。

實驗樓頂，一只烏鴉無聲地飛過。在它猩紅的眼中，倒映著三人身上交織的命運之線——以及遠處天空中，那一輪即使在白天也清晰可見的蒼白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