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敲擊窗戶的聲音像某種摩斯密碼。俞陌盯著教室窗玻璃上蜿蜒的水痕，思緒飄回三天前——那個時間似乎重置了的早晨。電子鐘顯示日期回到了三個月前，但除了他和程雨晴，似乎沒人注意到時間的異常。

“俞陌同學。”

講臺上傳來的聲音將他拉回現實。班主任李老師推了推眼鏡，不滿地看著他：“請你回答這個問題?！?/p>

俞陌茫然地站起來，這才發現黑板上寫著一道復雜的物理題。教室里響起幾聲竊笑，尤其是后排那幾個常找他麻煩的男生。

“我……”他的喉嚨發緊。

“選C。”

一個陌生的聲音從右側傳來。俞陌轉頭看去，是那個新轉學生張子揚。他穿著熨燙得一絲不茍的校服，黑框眼鏡后的眼睛平靜如水。課桌上攤開的筆記本上密密麻麻寫滿了字，但最引人注目的是頁邊畫著的無數小眼睛圖案。

李老師嘆了口氣：“正確答案確實是C。俞陌，下課來我辦公室。張子揚，謝謝你的熱心，但請讓其他同學自己思考?！?/p>

張子揚微微頷首，嘴角勾起一個幾不可察的弧度。當俞陌坐下時，一張紙條從旁邊滑了過來：

“放學后音樂教室見。關于你手腕上的印記?！猄”

俞陌的血液瞬間凍結。他下意識地拉下袖子蓋住那個昨天才出現的三重圓環印記。這個轉學生怎么會知道？

下課鈴響起時，張子揚已經收拾好書包離開了教室，只留下那本奇怪的筆記在桌洞里。俞陌鬼使神差地伸手拿出來翻開，第一頁上用紅筆寫著“預言記錄”三個大字。

后面的內容讓他毛骨悚然：

“9月15日，高三(4)班王雯在實驗樓樓梯摔斷左手——已發生”

“9月17日，圖書館西側書架倒塌砸傷兩名學生——已發生”

“9月20日，化學實驗室爆炸引發小型火災——已發生”

每一件都是最近真實發生的事故，日期準確無誤。更可怕的是往后翻的頁面：

“10月2日，林修齊在課堂上忘記所有學生姓名”

“10月5日，校園湖面變成血紅色”

“10月7日，滿月儀式，守護者血脈覺醒”

最后一條旁邊畫著一個女孩的簡筆畫——金發，穿著白色連衣裙，漂浮在湖中央。雖然畫風簡單，但一眼就能認出是念初。

“在看什么呢？”

程雨晴的聲音從身后傳來，俞陌猛地合上筆記本。她今天扎著高馬尾，發梢還滴著雨水，身上帶著外面潮濕的氣息。

“這個轉學生不對勁?！庇崮皦旱吐曇?，把筆記本遞給她，“他能預知未來。”

程雨晴快速翻閱筆記，眉頭越皺越緊：“這不只是預知……這些事件太具體了。”她突然停在一頁上，“看這個?！?/p>

頁面上畫著一個復雜的符號，與俞陌手腕上的印記相似，但中心不是圓點而是一道裂縫。符號下方寫著：“觀測者的眼睛能看到所有時間線?！?/p>

“他是程默的代理人?！背逃昵绾仙瞎P記本，“就像艾瑪是我們的盟友一樣?！?/p>

俞陌想起圖書館古籍上的記載：“觀測者能看到時間，但無法改變關鍵節點。所以他需要有人幫他——”

“執行干預?！背逃昵缃舆^話，“他約你見面了？”

“音樂教室，放學后?！?/p>

程雨晴的燙金花紋在袖口下若隱若現：“我們一起去。但先去找林修齊，他今天的狀態更糟了。”

教師辦公室里，林修齊正對著電腦屏幕發呆。他的眼鏡被放在一旁，右手按著太陽穴，面前的教案上滿是涂改的痕跡。當俞陌和程雨晴走近時，他像是沒看見一樣繼續盯著屏幕。

“林老師？”程雨晴輕聲喚道。

林修齊緩緩轉頭，眼神空洞：“你們……是哪個班的？”

這句話如同一桶冰水澆在俞陌頭上。三天前林修齊還能認出他們，現在卻……

程雨晴蹲下身，與林修齊平視：“我是程雨晴，他是俞陌。您記得程默嗎？柏林實驗室？時間之痕？”

林修齊的瞳孔微微收縮，右手無意識地摸向胸口——那里藏著他的青銅碎片。一絲清明回到他的眼中：“雨晴……我剛剛……”

“您的記憶又被吞噬了一部分?！背逃昵巛p聲說，“現代的記憶最先消失，對嗎？”

林修齊點點頭，臉色灰?。骸熬拖裆陈浇挠洃浟魇У迷娇臁！彼D難地擠出一個微笑，“但我記得1945年的一切，每一個細節。程默在加速這個過程。”

俞陌想起預言筆記上的內容：“今天下午的課上，您會……忘記所有學生的名字。”

林修齊的肩膀垮了下來：“已經開始了。早上我差點認不出李主任。”他看向程雨晴，“試煉給你的力量……能幫我暫時穩定記憶嗎？”

程雨晴猶豫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她的燙金花紋亮起柔和的銀光，輕輕按在林修齊的額頭上：“記憶之鏡。”

一面微型的銀色光幕在空中展開，上面閃過無數記憶碎片——林修齊批改作業的畫面、在講臺上講課的身影、與念初在公園玩耍的場景……這些畫面如同被磁鐵吸引般流向林修齊的太陽穴。

林修齊深吸一口氣，眼神逐漸恢復清明：“謝謝……這能維持幾個小時。”他看向窗外陰沉的天空，“程默在準備什么？”

“滿月儀式。”俞陌拿出張子揚的筆記本，“就在三天后。目標是念初?！?/p>

林修齊的手猛地攥緊，指節發白：“不行……絕對不行……”他站起身，卻又踉蹌了一下，“我的記憶……撐不到那天。你們必須……”

辦公室門突然被推開。張子揚站在門口，手里拿著一疊試卷：“李老師讓我把這些拿給您，林老師?！彼哪抗鈷哌^三人，在程雨晴還未完全消退的銀光上停留了片刻，“打擾了。”

放下試卷后，他意味深長地看了俞陌一眼：“別忘了我們的約定。四點，音樂教室?！闭f完便禮貌地離開了。

林修齊的表情變得異常嚴肅：“別去。這是個陷阱?！?/p>

“但我們能從中獲取信息。”程雨晴說，“如果他能預知未來，也許我們也能利用這點。”

俞陌想起時間重置前張子揚說過的話：“上次他提到圖書館有線索，確實幫我們發現了錨點的真相。這次可能也一樣。”

林修齊還想反對，上課鈴卻響了。他疲憊地點點頭：“小心。觀測者的代理人……能看到多種可能性。別相信他展示的任何未來?！?/p>

音樂教室位于舊教學樓的頂層，平時很少有人使用。俞陌和程雨晴到達時，門虛掩著，里面傳來鋼琴的聲音——不是學生在練習，而是一首復雜而陰郁的曲子，像是某種儀式音樂。

推開門，昏暗的教室里只有一盞藍色的小燈亮著。張子揚背對著他們坐在鋼琴前，修長的手指在琴鍵上舞動。奇怪的是，鋼琴沒有接電，卻自己發出聲音，仿佛有無形的力量在按動琴鍵。

“《月光》第三樂章。”張子揚頭也不回地說，“貝多芬失聰后寫的曲子。有趣的是，他當時已經聽不見了，卻能看到聲音的形狀?！?/p>

他轉過身，黑框眼鏡后的眼睛在藍光下顯得異常明亮：“就像觀測者，聽不到時間的聲音，卻能看到它的軌跡?！?/p>

程雨晴擋在俞陌前面：“你是誰？”

“張子揚，高三(4)班轉學生?！彼⑿χ卮?，“同時也是觀測者之眼的持有者。”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虹膜上隱約有藍光流轉。

俞陌注意到鋼琴上擺著一個奇怪的裝置——三個金屬圓環相互嵌套，中心懸浮著一顆藍色的眼球狀晶體。那眼球不時轉動，像是在觀察他們。

“程默派你來監視我們？”俞陌直截了當地問。

張子揚輕笑一聲：“監視？不，是引導?！彼酒鹕?，走向窗邊，“時間之痕已經打開，就像一本攤開的書。觀測者能看到所有可能的未來，而我的任務是……確保最理想的那個成為現實?！?/p>

“什么是‘最理想的未來’？”程雨晴警惕地問。

“觀測者主宰的世界?！睆堊訐P的聲音突然變得低沉，帶著多重回聲，像是另一個人在借他的嘴說話，“時間不再流動，所有可能性同時存在。沒有過去與未來的分別，只有永恒不變的現在?！?/p>

俞陌的青銅印記突然開始發燙。他強忍著疼痛問：“為什么要針對念初？”

“因為守護者的血脈是鑰匙。”張子揚——或者說程默通過張子揚——回答，“時間之痕需要容器，而那個小女孩是最完美的選擇。她的身體里流淌著守護者與觀測者的雙重血脈。”

程雨晴的燙金花紋完全顯現：“你休想碰她?！?/p>

張子揚不以為然地聳聳肩：“三天后的滿月，儀式會自動開始。你們阻止不了?！彼哪抗廪D向俞陌，“特別是你，錨點。你的存在本身就是時間之痕的一部分?！?/p>

鋼琴突然發出一聲刺耳的不和諧音。三個圓環組成的裝置開始旋轉，中心的藍色眼球直勾勾地盯著俞陌，瞳孔中映出無數個他的影像——每個影像胸口都有一個發光的青銅印記。

“看啊，所有時間線上的你。”張子揚的聲音帶著詭異的興奮，“每一個都是錨點，每一個都在維持著各自的時間線。但很快……就不需要這么多錨點了。”

程雨晴突然發動攻擊。她的銀光如同一把利刃刺向那個裝置。張子揚迅速擋在前面，藍光與銀光相撞，爆發出刺目的火花。

“沒用的?！睆堊訐P的聲音恢復正常，“這只是個投影。真正的裝置在別的地方?！彼戳丝词直恚绊槺闾嵝涯銈?，再過十分鐘，林修齊會在課堂上突然忘記所有學生的名字。預言總是會實現的。”

俞陌掏出青銅短劍。劍身一出現，鋼琴就發出痛苦的呻吟聲，琴鍵自動下陷，仿佛被無形的手重壓。張子揚的表情第一次出現了波動。

“有趣。”他瞇起眼睛，“青銅碎片居然為你變形了。看來錨點的覺醒比預期要快。”他后退幾步，“今天就到這里吧。三天后，滿月之時，我們再見?！?/p>

說完，他的身體突然變得透明，如同被擦除的鉛筆痕跡般從下往上消失。鋼琴上的裝置也隨之消散，只留下一張紙飄落在地。

俞陌撿起紙，上面畫著一個詳細的校園地圖，中心湖區被紅圈標記。下方寫著一行小字：“當湖水變紅，鑰匙將覺醒。”

程雨晴的手環突然震動起來。她掏出手機，臉色驟變：“是校醫室……林修齊暈倒在課堂上了?！?/p>

當他們沖下樓時，雨已經停了。西邊的天空露出一輪蒼白的月亮，邊緣已經開始泛紅。俞陌抬頭看著這不祥的景象，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無論張子揚展示什么預言，無論程默計劃什么陰謀，三天后的滿月之夜，一切都將迎來終結。

而他們唯一的機會，就藏在他手腕上那個越來越燙的三重圓環印記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