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驗樓頂的“念初”俯視著三人,金色的眸子里沒有一絲情感。最令人不安的是,當她的影子投射在墻上時,那影子做著與她本人完全不同的動作——就像照鏡子時鏡內外的區別。
“那不是我們的念初。”林修齊的聲音干澀得像是砂紙摩擦,“是鏡像世界的復制品。”
俞陌的胸口發緊,那個倒計時印記隨著每次心跳閃爍微光。校園里的異常越來越明顯:幾個學生倒著走路卻渾然不覺,樹上的葉子從枯黃變回嫩綠,噴泉的水珠向上飛濺而非落下。
“時間倒流的速度在加快。”程雨晴觀察著手腕上的倒計時標記,“我們得在完全被鏡像世界同化前找到真正的念初。”
林修齊突然按住太陽穴,表情痛苦:“等等……我感覺到……”他的眼鏡片上浮現出細小的藍色紋路,與程默臉上的如出一轍,“觀測者議會……他們正在蘇醒更多人。”
仿佛印證他的話,校園各處陸續傳來尖叫聲。俞陌看到不遠處的教學樓窗口,一個男生正驚恐地看著自己的雙手——藍色的紋路如同活物般在他皮膚上蔓延。更遠處,一位女教師的半邊臉已經變成了程默那樣的金屬質感。
“感染在擴散。”程雨晴的燙金花紋應激性地亮起銀光,“觀測者議會正在把普通人轉化為宿主!”
三人不約而同地沖向實驗樓。奇怪的是,隨著他們接近,周圍的異常現象越發嚴重。重力開始變得不穩定,俞陌不得不時刻調整步伐以免突然摔倒。更可怕的是,他的左手再次變得透明,能直接看到地面透過手掌顯現。
“我的穿越能力……”俞陌喘著氣說,“每次使用都會加速這種消失。”
程雨晴擔憂地看了他一眼,但沒時間多說什么。實驗樓的大門近在咫尺,卻像隔著一層扭曲的熱浪般搖曳不定。
林修齊突然停下腳步:“等等,你們聽到什么聲音了嗎?”
寂靜。然后是一種細微的、如同玻璃碎裂的聲響從地下傳來。俞陌低頭看去,頓時血液凝固——地面上出現了無數細小的裂紋,裂紋下不是土壤,而是純粹的黑暗。更可怕的是,那些裂紋正隨著他們的移動而擴展。
“我們在破壞兩個世界的平衡。”程雨晴恍然大悟,“作為外來者,我們的存在本身就在加速鏡像世界和現實世界的碰撞。”
“那更要抓緊時間了。”林修齊堅定地說,第一個推開實驗樓大門。
里面的景象讓三人同時屏住呼吸。實驗樓內部完全變成了鏡像版本——樓梯朝反方向旋轉,墻上的告示牌文字全部左右顛倒,就連光線都以違反物理規律的方式折射。最令人不安的是,幾個“學生”正以詭異的姿勢在走廊上移動,他們的動作如同倒放的錄像,臉上帶著凝固的微笑。
“不要和他們有眼神接觸。”林修齊低聲警告,“在鏡像世界,被注意到就意味著被同化。”
三人貼著墻壁小心前進,目標是頂樓的鐘表室——俞陌在昏迷前最后看到的念初所在之處。每上一層樓,周圍的扭曲就更加嚴重。到第三層時,俞陌不得不扶著墻才能站穩,他的右腿也開始變得透明。
“堅持住。”程雨晴抓住他的手臂,銀光順著手臂流向俞陌,暫時穩定了他的身體,“我們快到了。”
就在他們即將到達頂樓時,一個意想不到的身影擋在了樓梯口——程默。或者說,他的鏡像版本。這個程默的面具完好無損,藍色紋路覆蓋了整張臉,眼中沒有絲毫人性。
“你們不該來這里。”鏡像程默的聲音如同電子合成般失真,“錨點即將完成轉化,新世界即將開始。”
林修齊上前一步:“把念初還給我!”
鏡像程默歪了歪頭,這個動作在鏡像世界中顯得格外詭異:“那個女孩從來就不屬于你。她是議會選中的容器,用來承載時間之痕的完美載體。”
“不,她是我的女兒!”林修齊的聲音因憤怒而顫抖。
鏡像程默突然笑了,面具下的嘴角扭曲到一個不可能的角度:“那就做個選擇吧,林修齊。頂樓有兩個念初——鏡像的和真實的。你只能帶走一個。選錯了,兩個世界都會崩塌。”
一把匕首憑空出現,懸浮在三人面前。刀柄上刻著正反兩個箭頭,分別指向樓上和樓下。
“這是……”程雨晴伸手想拿,匕首卻躲開了她的觸碰。
“只有錨點的關聯者能選擇。”鏡像程默的目光鎖定林修齊,“父親,還是叔叔?”
林修齊的臉色變得慘白。他緩緩伸手,匕首順從地落入他掌心。就在他握住的瞬間,兩段記憶突然強行涌入三人的意識:
第一段是林修齊抱著剛出生的念初,在醫院的走廊上痛哭。病床上,念初的母親已經蓋上白布。一個護士走過來,遞給他一張紙條:“這位女士臨終前說,孩子的名字叫念初,意為‘勿忘初心’”。
第二段是程教授——他們共同的父親——將一個嬰兒交給年輕的林修齊:“保護好她,她是你妹妹,也是下一任守護者。”那個嬰兒手腕上,已經隱約可見燙金花紋。
記憶消散后,三人呆立在原地。程雨晴的眼中閃爍著淚光:“所以……念初真的是……”
“我女兒。”林修齊的聲音堅定,“無論什么記憶都無法改變這點。”
鏡像程默發出刺耳的笑聲:“選擇吧!時間不多了!”
林修齊握緊匕首,轉向程雨晴和俞陌:“你們去找真正的念初。我……”他的聲音哽咽了一下,“我來拖住他。”
“不行!”程雨晴抓住他的手臂,“我們一起走!”
林修齊搖搖頭,眼鏡片后的眼神堅定而溫柔:“記得嗎?在鏡像世界,要離開必須留下對等的東西。”他指了指自己胸口已經完全變成鐘表的印記,“我已經準備好了。”
沒等兩人反對,林修齊突然沖向鏡像程默。令人驚訝的是,他的身體在奔跑過程中開始發光,那些光芒形成鎖鏈般的紋路,將鏡像程默牢牢捆住。
“走!”林修齊回頭大喊,“頂樓鐘表室!念初在等你們!”
程雨晴想沖上去,被俞陌一把拉住:“相信他!我們得救念初!”
兩人拼命跑向頂樓,身后傳來鏡像程默憤怒的咆哮和林修齊痛苦的呻吟。樓梯在腳下扭曲變形,重力方向不斷變化,但兩人咬牙堅持著。
當終于到達鐘表室門前時,俞陌的身體已經半透明了。程雨晴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她的燙金花紋變得暗淡無光,倒計時標記已經覆蓋了整個右手。
鐘表室的門沒有鎖。推開門的瞬間,時間仿佛靜止了。
房間中央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鐘表,指針逆時針旋轉。鐘表前站著兩個念初——一個金發白衣,眼神空洞;一個穿著被帶走時的睡衣,眼中含淚。兩人一模一樣,只有影子方向相反。
“爸爸……”真正的念初看到兩人,眼淚奪眶而出,“叔叔他……”
程雨晴沖上前抱住念初:“我們來了,別怕。”
俞陌警惕地看著另一個“念初”,那個鏡像體只是靜靜站著,嘴角掛著詭異的微笑。
“她是議會創造的容器。”真正的念初小聲說,“用來替代我的存在。如果讓她進入現實世界,我就會永遠被困在這里。”
鐘表的滴答聲突然變得震耳欲聾。房間的墻壁開始崩塌,露出外面扭曲的虛空。俞陌看到無數藍色絲線從虛空中伸出,試圖纏繞住真正的念初。
“我們得走了!”俞陌大喊,同時驚恐地發現自己的雙腿已經完全透明,“怎么區分哪個是真的?”
念初抓住程雨晴的手:“鏡像體沒有這個。”她拉起袖子,露出手腕內側一個小小的胎記——一個心形圖案。
程雨晴毫不猶豫地抱起念初,沖向門口。鏡像念初沒有阻攔,只是用那雙空洞的金色眼睛注視著他們。
就在三人即將踏出鐘表室的瞬間,整個房間突然劇烈震動。鐘表的玻璃罩碎裂,無數齒輪和指針飛散在空中。一個巨大的裂痕從地板延伸到天花板,透過裂痕,俞陌看到了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
林修齊被無數藍色絲線纏繞,懸浮在一個類似鐘表的裝置中央。他的身體正在慢慢結晶化,變成某種透明的物質。而在他對面,鏡像程默的面具已經碎裂,露出下面真實的面容——那赫然是程默年輕時的樣子,沒有藍色紋路,沒有金屬質感,只是一個普通人的臉。
“快走……”林修齊的聲音從裂縫那端傳來,“告訴念初……爸爸愛她……”
程雨晴想沖過去,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推開。裂縫開始迅速合攏,最后一刻,俞陌看到林修齊對他做了個口型:
“青銅匣。”
然后,世界天旋地轉。
當眩暈感消退時,三人躺在實驗樓前的草坪上。夕陽依舊,但校園恢復了正常——學生們正常行走,樹葉隨風飄落,噴泉的水珠落下而非上升。
“我們……回來了?”程雨晴虛弱地問。
念初緊緊抱住她,小聲啜泣著。俞陌試圖坐起來,發現自己的身體恢復了實體,但胸口那個鐘表印記依然存在,只是指針移動的速度變慢了。
“林老師呢?”他環顧四周,心中已經有了答案。
程雨晴的眼淚無聲滑落。她拉起袖子,燙金花紋中間多了一道藍色紋路——與程默臉上的如出一轍。
“他選擇了犧牲自己。”她輕聲說,“用自己換回了念初。”
念初突然抬起頭,金色的眸子里閃過一絲奇異的光芒:“不,叔叔還在。只是……不在這個世界了。”
遠處,實驗樓的頂層窗口,一個模糊的身影一閃而過。那輪廓依稀可辨是林修齊,但當他轉過身時,鏡片的反光遮住了眼睛,只留下一個神秘的微笑。
與此同時,校園的廣播突然自行啟動,一個冰冷的電子音傳遍每個角落:
“觀測者議會已蘇醒。第一階段轉化完成。準備迎接新世界的黎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