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十七子時，冷宮的殘瓦覆著三尺積雪。

沈清歡蜷縮在霉爛的草席上，左手指甲摳進青磚縫隙—那里藏著她用血寫的七十六道“冤”字。右臂空蕩蕩的袖管垂落在地，斷口處潰爛生蛆，是上月被繼后“賜”的烙刑。

“娘娘喝藥吧.”啞婢知畫捧著豁口瓷碗跪在階下，喉嚨里發出砂紙摩擦般的嗚咽。

沈清歡忽然笑起來，笑聲驚飛檐角昏鴉。三日前皇帝蕭景珩那句“沈氏通敵，死不足惜”還釘在耳中，而此刻碗里泛著孔雀藍的藥汁，正與前世毒殺她皇子的鳩毒同色。

宮墻外隱約傳來《賀新歲》的笙簫，她猛地打翻藥碗，琉璃碎片割破掌心：“告訴謝明蓁，我在地獄等她！”

寒風卷著雪粒灌入喉腔，她最后看到的，是知畫袖中滑落的鎏金令牌——刻著謝氏族徽。

“姑娘！該試嫁衣了！”

清脆的嗓音刺破混沌，沈清歡倏然睜眼，雕花銅鏡中映出少女面容：左眼下一粒朱砂痣鮮紅欲滴，這是她十五歲未入宮時的模樣！

指尖顫抖著撫過完好的雙臂，妝奩下層露出一角泛黃信箋—父親出征前留的《誡女書》，落款竟是承平二十三年臘月！

“離選秀只剩三月..”她攥緊信紙，前世記憶洶涌而至：繼母在嫁衣中藏媚香致她殿前失儀，沈家“通敵案”爆發于次年春分，而此刻父親正在北疆?

“二小姐催您去前廳呢。”丫鬟碧桃掀簾而入，腰間香囊繡著并蒂蓮—那是繼妹沈玉瑤獨有的針法。

沈清歡嗅到一絲苦杏仁味，突然按住碧桃手腕：“這香囊里添了白礎？”

碧桃瞳孔驟縮，袖中銀針寒光一閃，卻被沈清歡用簪子抵住咽喉：“謝皇后的人？”

窗外倏然傳來環佩叮咚，繼母王氏笑吟吟跨入門檻：“歡兒怎還不上轎？莫誤了護國寺的姻緣簽。”

青帷馬車碾過結冰的官道，沈清歡摩挲著神袋里偷藏的硝石。前世家破那日，她才發現護國寺的“高僧”實力謝家死土，那支被動了手腳的姻緣簽，正是構陷沈家私通北狄的“罪證”。

禪房內檀香濃得嗆人，慈眉善目的方丈遞來簽筒：“此簽關系小姐鳳命。”

竹簽將觸掌心時，沈清歡忽然踉蹌打翻香爐，火星濺上經幡，霎時騰起幽綠火焰—磷粉！

她佯裝驚恐后退，袖中硝石悄無聲息滾入蒲團。

“走水了！”混亂中她閃進后殿，卻撞見個戴青銅面具的男人正焚毀密信。殘片上“截殺鎮北軍糧草”幾字血跡未干，印鑒竟是父親帥印！

面具人察覺動靜，彎刀劈面斬來。沈清歡急退間踩中機關，地板轟然塌陷—

墜落瞬間，有人攬住她的腰。松香混著鐵銹味漫入鼻尖，那人玄色袖口龍紋隱現。

地窖油燈驟亮，沈清歡抬頭剎那如墜冰窟。

蕭景珩取下銀龍面具，眉骨疤痕還泛著新肉的紅—那是她前世為他擋箭留下的。年輕十歲的帝王捏起她下巴，眼中卻凝著前世賜死她時的寒意：“沈姑娘對糧草案很感興趣？”

佛堂突然傳來巨響，硝石引爆的火焰吞沒經卷。蕭景珩皺眉松開她：“你做的？”“陛下不如先查查磷粉來源。”她退至暗門邊，袖中攥緊那片帶血密信。前世他便是用這種眼神，看她被烙鐵燙穿琵琶骨。

蕭景珩忽然輕笑，將染血的帕子扔在她腳邊：

“三日后選秀初試，別讓朕看到這道傷。”沈清歡奔出山門時，護國寺已燒成赤龍。山腳停著沈家馬車，車轅沾著北疆特有的紅黏土——父親此刻本該在千里之外！

車簾掀開的剎那，一柄匕首抵住她后心。

“姐姐好手段。”沈玉瑤甜笑著碾碎姻緣簽，簽文赫然是前世那支“鳳棲梧桐”—背面卻多出朱砂小字：“借尸還魂者，誅。”

車窗外飄進一片焦黑紙灰，隱約可見“沈氏通敵”的殘章——正是她前世血書字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