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泉的陰風裹著細沙撲在沈清歡臉上,她盯著第一千零十口冰棺中爬出的女童,腕間的鎏金鈴鐺殘片正發(fā)出刺耳鳴響。三歲孩童的紫微星瞳清澈如琉璃,吐出的字句卻森冷如霜:“娘親,兒臣等了您一千二百年……您怎么還是這副狼狽模樣?”
沈清歡的指尖剛觸及腰間的燼骨燈殘片,沙丘后突然爆出震耳轟鳴——九重青銅巨門的殘骸被血浪沖開,門內(nèi)伸出無數(shù)纏著符咒的鎖鏈,每一根都拴著一具沈清歡前世的尸骸!
“慕容昭的殘魂……在吞吃你的輪回因果。”赫連翊的白骨面具裂開一道縫隙,異瞳金芒黯淡如將熄的燭火,“這孩子的魂核……是最后的鑰匙。”
女童突然暴起,枯瘦的手指刺入沈清歡心口。紫微星芒從她瞳中迸射,凝成利刃剖開皮肉:“娘親,把您的心給兒臣……兒臣帶您回家!”
沈清歡的魂血濺上冰棺,棺面浮出密密麻麻的北狄密文——
「承平一千二百年,紫微噬母,九闕重開」。
劇痛中,往生鏡浮現(xiàn)在她眼前:
承平二十三年的雪夜,赫連翊將死胎放入冰棺時,慕容昭的殘魂正從棺底滲出,將半枚紫微星魂刺入胎兒眉心!
“看見了嗎?”女童的嗓音陡然蒼老,“你每一世孕育的胎兒……都是我的容器!”
沈清歡猛然捏碎燼骨燈殘片,幽藍磷火順著魂血燒上女童的手臂。孩童皮囊寸寸剝落,露出內(nèi)層腐爛的慕容昭面容:“乖女兒……你連親骨血都舍得燒?”
“她不是我的孩子……”沈清歡的狼頭疤痕突然裂開,金線絞住慕容昭的脖頸,“是你用我的情魄……養(yǎng)的蠱!”
黃泉焦土轟然塌陷,九百九十九具冰棺如墓碑墜落。沈清歡拽著慕容昭躍入深淵,魂火點燃棺中尸骸:“母親……這千世罪孽……你我同擔!”
烈焰吞沒深淵的剎那,赫連翊的白骨身軀突然抱住她。他肋骨內(nèi)側(cè)的密文泛出血光——
「以我骨為柴,換卿一世安」。
青銅巨門在火中重組,門縫中伸出萬千亡魂凝成的手,將慕容昭的殘魂拖入永恒血海。女童的尖笑混著哭嚎漸遠:“娘親……兒臣在下一世……等您……”
沈清歡在虛空中墜落,懷中只剩赫連翊的白骨面具。黃泉焦土上,新裂的深淵中浮出一盞青銅燈——
燈芯躍動的磷火里,映出承平二十三年的真相:
赫連翊跪在冰棺前剜心時,慕容昭的殘魂正將他的情魄抽離,煉成紫微星魂的囚籠!
沈清歡在荒漠中蘇醒,掌心攥著半枚焦黑的桃木釘。遠處沙丘上,第一千零十一口冰棺正滲出黑血。棺蓋縫隙中,一只纏著鎏金鈴鐺的幼小手伸出:“娘親……這次換兒臣保護您……”
青銅巨門殘骸上,血漬凝成新詔:
「承平一千五百年,孤煞為引,萬魂歸墟」。
風卷起赫連翊的白骨面具,扣在她臉上。
異瞳金芒驟亮的剎那,黃泉盡頭傳來嬰兒啼哭——
那哭聲來自她自己的喉嚨。
承平一千五百年的初雪落得極早,沈清歡從冷宮梅樹的焦土中爬出時,喉間還殘留著血銹味。梅枝上懸著一盞殘破的鎏金宮燈,燈紙被火燎出幾行小字——
「景珩七年冬,沈氏女清歡入宮為婢,賜名阿蘅。」
她低頭看向水中倒影:十五歲的少女面容,左眼下一點朱砂痣殷紅如血。這是她第一世入宮時的模樣,卻又分明不同——掌心多了一道猙獰的刀疤,疤痕下隱約浮著紫微星芒。
“姑娘,貴妃娘娘的雪緞送來了!”
身后傳來熟悉的嗓音,沈清歡猛然回頭。知畫捧著染血的綢緞立在階下,喉嚨完好無損,眼中卻流轉(zhuǎn)著不屬于這個年紀的陰鷙:“這緞子要用北疆硝石洗,您可仔細些。”
浣衣局的井水結(jié)了薄冰,沈清歡將雪緞浸入水中時,嗅到一絲若有若無的腐心草味——與前世謝貴妃毀容案中的毒如出一轍。她佯裝失手打翻木盆,水漬在青磚上蜿蜒成北狄密文:
「邙山埋骨,速往」。
“阿蘅姑娘好手法。”陰影中走出一名玄衣侍衛(wèi),腰間令牌刻著“翊”字,“主子讓我問您……可想再見故人一面?”
沈清歡的指尖撫過袖中暗藏的桃木釘,釘身刻著新痕——「景珩七年,蕭景琰謀逆」。這是她前世未曾經(jīng)歷過的變數(shù)。
“帶路。”她將雪緞擰成繩,纏上手腕。
邙山亂葬崗的腐臭味中混著一縷龍涎香。沈清歡踏過滿地碎骨,見懸崖邊立著一道身影——那人身披玄色大氅,回眸時眉骨疤痕刺目。
“蕭景珩……”她袖中桃木釘驟然攥緊。
年輕的帝王輕笑一聲,腳下踢出一顆頭顱——正是今晨被斬的趙王蕭景琰!斷裂的脖頸處爬出金蟬蠱蟲,蟲身凝成血字:
「慕容歸,九闕開」。
“沈姑娘,這一世……朕陪你下棋。”蕭景珩的指尖劃過她眼下朱砂痣,“你猜先落子的……是慕容昭,還是你那好夫君赫連翊?”
山風卷起蕭景珩的袖袍,露出腕間鎏金鎖鏈——鏈頭拴著一盞人皮燈籠,燈芯躍動的磷火中,映出沈清歡前世被冰封的魂魄!
“你的魂核,朕一直收著呢。”他忽然捏碎燈籠,幽藍火焰吞沒尸骸,“要想拿回去……便用紫微星魂來換!”
沈清歡的掌心刀疤突然灼痛,紫微星芒破體而出,凝成一柄青銅短刀。刀身映出駭人畫面——
景珩七年的護國寺地宮中,赫連翊的西域商隊正將赤鐵礦運入密道,而密道盡頭……立著一尊與慕容昭一模一樣的青銅像!
“這一局,朕押慕容昭贏。”蕭景珩的嗓音如毒蛇纏頸,“而沈姑娘你……注定是祭品。”
沈清歡揮刀斬斷鎖鏈,燈籠碎片割破蕭景珩的下頜。黑血濺上雪地,凝成往生鏡——
鏡中映出景珩七年的冷宮:五歲的沈玉瑤蜷縮在角落,正將一碗毒藥喂入昏迷的“沈清歡”口中。而她的腕間……系著承平二十三年的鎏金鈴鐺!
遠處傳來駝鈴聲,一隊西域鐵騎踏雪而來。為首之人揭下面具,異瞳金芒如舊:“沈姑娘,別來無恙?”
他身后馬車上,第一千零十二口冰棺的棺蓋……正在緩緩開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