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面具在晨光中泛著幽綠,小滿指尖撫過內側密文,耳畔忽聞駝鈴陣陣。北邙山的薄霧裂開縫隙,露出掩埋在荊棘下的石碑——「往生殿,入者祭」。碑文溝壑中滲出的暗紅液體,竟與她頸間滑落的血珠同頻震顫。
“丫頭,這可不是你該碰的東西。”
蒼老嗓音刺破死寂。小滿猛然回頭,見一跛足老嫗拄著梅枝拐杖立于霧中,杖頭懸掛的鎏金鈴鐺與夢中知畫所持的一模一樣!老嫗渾濁的右眼突然翻出金瞳,拐杖點地剎那,地底鉆出赤血藤纏住面具:“慕容家的玩意兒,沾了要折壽的……”
藤蔓觸及面具的瞬間,密文驟然浮空。小滿的朱砂痣迸出星芒,虛空中凝出九重星軌,每道軌跡盡頭都綴著一盞熄滅的宮燈——燈芯殘留的焦痕,分明是她各世慘死的畫面!
老嫗的拐杖劈開星軌,拽著小滿墜入地裂。腐土深處竟藏著一座以梅根為梁的古殿,殿柱上浮雕的玄甲女子持槍踏破九重宮闕,眉眼與小滿如出一轍。
“這是往生殿,葬著所有‘你’。”老嫗的拐杖敲擊地面,青磚應聲翻轉——
九百九十九口冰棺懸于虛空,棺中尸身皆著玄甲,心口插著星魂槍碎片!最深處那口棺槨泛著青銅冷光,棺蓋上刻著初代沈清歡的生辰八字。
小滿的胎記突然灼痛,棺中傳來鐵鏈掙動的巨響。老嫗的金瞳滲出黑血,啞聲道:“慕容昭用你的魂血養了這棺材三百年,今日……該開棺了!”
話音未落,面具突然浮空。密文化作血色鎖鏈纏住小滿,將她拽向青銅棺。棺蓋移開的剎那,她望見躺在其中的竟是自己——不,是眉眼妖異的另一個“小滿”,正攥著半卷《山河策論》朝她獰笑!
“這才是你的本體。”妖異小滿指尖劃過策論殘頁,墨跡突然活過來般游走:“永初元年,帝師沈氏剜心鎮山河,留半魂于梅冢,待雙生歸位日……”
殿柱轟然坍塌。老嫗的鎏金鈴鐺炸成齏粉,露出藏在鈴舌中的青銅鑰匙:“顧太醫讓我守了三十年,就為今日!”鑰匙插入小滿后頸胎記的剎那,往生殿穹頂浮現煉魂爐虛影——
景珩七年的太醫署在火光中重現。少年顧不言跪在丹爐前,將一管紫微魂血注入冰棺中的女嬰心口。爐壁上投下的影子卻有兩道:一道是顧懷瑾執筆記錄,另一道……竟是脖頸纏白綾的知畫!
“你師父用歷代沈清歡的殘魂,養出了你這個完美的容器。”妖異小滿的指尖穿透小滿胸膛,“現在,該把身子還給我了!”
劇痛中小滿的瞳孔染上金芒,星魂槍殘片從虛空刺入妖異者眉心。兩具身體同時迸裂的剎那,往生殿四壁浮出北狄密文——「雙生祭,山河燼」。
血霧散盡時,小滿跪坐在青銅棺旁。棺中空無一物,唯余半枚染血的長命鎖,鎖芯刻著陌生的生辰——永劫十四年三月初七,子時。
“今日……是我的生辰?”她怔然抬頭,見穹頂星軌重組,凝成顧不言的虛影。男人青衫染血,藥杵指向北方:“去赤水河源頭,那里有你想要的答案……”
話音未斷,老嫗突然暴起。她的右眼炸出金蟬蠱蟲,蟲翼割開小滿的朱砂痣,血珠墜入長命鎖的瞬間——
赤水河倒流的幻象中,顧不言正將星魂槍刺入慕容昭眉心,而被他護在身后的女童……赫然是棺中妖異小滿的模樣!
北邙山巔忽起驚雷。小滿攥著長命鎖沖出地裂,見山道盡頭立著道熟悉身影——
顧不言的藥箱敞開在雨中,箱內整齊碼放著九百九十九枚鎏金鈴鐺。男人回首望來,左眼下新添的朱砂痣血光瀲滟:“阿滿,這一局……你我皆是棋子。”
赤水河的濤聲裹著鎏金鈴音,顧不言的藥箱在雨中震顫。九百九十九枚鈴鐺浮空成陣,每一枚都映著小滿輪回慘死的畫面。男人眼下的朱砂痣滲出黑血,指尖撫過鈴陣中央的長命鎖:“永劫十四年三月初七……便是今日。”
鎖芯彈開的剎那,赤水河突然倒流。河床裂開深淵,露出埋藏千年的冰棺群——每具棺槨都纏著赤血藤,藤蔓盡頭連著顧不言的心口!小滿的胎記驟然灼痛,星魂槍殘片從虛空中刺出,槍尖卻停在顧不言咽喉三寸處——
“師父……”
她的哽咽被浪濤吞沒。顧不言的瞳孔裂出金芒,藥杵刺入自己眉心:“阿滿,你可知赤水河為何永不結冰?”
血珠墜入河水的瞬間,冰棺群轟然開啟。九百九十九具“小滿”的尸身直挺挺坐起,異口同聲道:“因為河底……燃著初代帝師的魂火!”
赤水河化作火海,烈焰中浮出山河圖真卷。顧不言踏浪而行,青衫焚盡后露出玄甲——甲胄紋路竟與往生殿浮雕一模一樣!他手中的藥杵熔成星魂槍,槍尖點向虛空:“慕容昭,這場戲……你該看夠了!”
河底傳來青銅碎裂的銳響。初代沈清歡的冰棺破浪而出,棺中女子心口的星魂槍突然飛入顧不言手中。雙槍合并的剎那,小滿的朱砂痣炸開金芒,望見往生幻象——
景珩七年的雪夜,顧懷瑾將慕容昭的殘魂封入藥杵,而跪在他腳邊的少年藥童……正是幼年的顧不言!
“我守了三百年,就為今日。”顧不言的嗓音與慕容昭重疊,雙槍貫穿小滿雙肩,“用你的雙生魂……重燃山河鼎!”
血染赤水,浪涌蒼穹。小滿在劇痛中抓住星魂槍,槍身鎏金紋路突然活過來般游走——
每一道紋路都是一世輪回,每一世她都死在顧不言手中!
“你才是……山河鼎的器靈!”
她的嘶吼震碎浪峰。顧不言的玄甲寸寸剝落,露出心口跳動的青銅鼎紋:“不錯,歷代帝師皆是我的薪柴。”
赤血藤突然絞住小滿脖頸,將她拽向初代冰棺。棺蓋移開的剎那,她望見更駭人的真相——
初代沈清歡的尸身沒有五官,面皮上正緩緩浮現小滿的面容!
“時辰到了。”顧不言的星魂槍刺入冰棺。初代尸身突然抬手攥住槍尖,烈焰順著槍身燒向小滿的胎記——
胎記炸開的剎那,往生殿的青銅棺虛影籠罩赤水。小滿的魂魄被撕成兩半,一半墜入冰棺與初代尸身融合,另一半凝成妖異本體持槍反擊。雙魂相撞的強光中,她窺見顧不言最后的記憶——
永劫元年暴雨夜,少年藥童跪在慕容昭棺前,將淬毒的銀針刺入自己眉心。棺中伸出的赤血藤纏住他的心臟,從此世上再無顧不言,唯有承載慕容昭魂息的……山河鼎靈!
“師父!”
小滿的悲鳴化作焚天烈焰。妖異本體突然調轉槍鋒,星魂槍貫穿顧不言的青銅鼎紋:“這一局……我選蒼生!”
鼎紋碎裂的轟鳴中,赤水河歸于死寂。小滿跪在焦土上,懷中只剩半枚染血的長命鎖。鎖芯浮現新密文——
「永劫十五年,燼生花開」
夜雨忽至,沖刷著河岸星魂槍殘片。小滿抬眼望去,見對岸立著道素白身影——
知畫撐著燼生花傘踏浪而來,傘骨竟是往生殿冰棺碎片所鑄。她頸間白綾無風自動,唇角揚起承平二十三年的淺笑:“姑娘,冷宮的梅花……又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