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大橘!你給本公公下來!”
李德全的尖叫聲響徹海政院后院,他仰著脖子,眼睛死死盯著房梁上的那只橘貓。
那只肥碩的橘貓正蹲在房梁上,前爪勾住了李德全引以為傲的七彩假發,得意洋洋地俯視地面上的眾人。李德全的頭頂在陽光下閃閃發光,锃亮的頭皮反射出刺眼的光芒。
“雜家這頭發可是南洋貢品!快抓住那畜生!”李德全氣急敗壞地指揮周圍的侍衛,“誰敢讓它跑了,提頭來見!”
沈大橘似乎聽懂了他的威脅,眼珠一轉,叼起假發就往房梁深處竄去。李德全怒發沖冠——如果他還有發的話。
“攔住它!別讓它跑了!”
徐天娜和沈昭剛剛踏入海政院大門,就被這滑稽的一幕逗樂了。她掩著嘴,憋著笑,用胳膊肘捅了捅沈昭:“這不是那個剛才還神氣活現的李公公嗎?”
沈昭眼中閃過一絲笑意:“看來沈大橘已經替我們打頭陣了。”
橘貓突然躥向房梁盡頭的青銅燈臺,爪子勾住燈鈕用力一扯。機關轉動聲轟然響起,整面墻壁突然翻轉,露出隱藏的密室入口。堆積如山的火藥桶上,玄鳥紋在月光下泛著血色。
橘貓靈活地在梁上跳躍,將一群人耍得團團轉。突然,沈大橘從房梁上一躍而下,直接撞翻了院中的一個木箱。
箱子四分五裂,一堆黑色粉末灑了一地。
眾人愣住了。徐天娜眼疾手快,蹲下身捻起一點粉末放在鼻子下嗅了嗅,然后眨了眨眼:“這味道…李公公,您這是囤了多少辣椒面?打算在宮里開燒烤攤嗎?”
李德全臉色大變,連忙揮手示意侍衛收拾:“胡說八道!這是…這是南洋進貢的香料!”
“是嗎?”徐天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粉末,“我怎么聞著有股硫磺味兒?這要是掉到火上,怕是能把半個宮城都炸飛嘍。”
李德全額頭上的汗珠滾滾而下,順著光滑的頭皮流淌。汗水浸濕了他的領口,隱約露出一片刺青。徐天娜眼尖,一下就看見那刺青上若隱若現的玄鳥圖案,與玉玄廟中的壁畫如出一轍。
沈大橘這時不知從哪個角落竄出,把七彩假發往李德全腳下一扔,又迅速竄到沈昭肩膀上,舔著爪子洗臉,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李德全顧不上追究,急匆匆撿起假發扣在頭上,指揮侍衛收拾殘局:“大理寺的人來此何事?本公公正忙著,沒空招待。”
沈昭上前一步,拱手道:“奉太后懿旨,查辦周嬤嬤一案。現查到死者生前曾與海政院有往來,特來詢問一二。”
李德全聞言挺直腰板:“哼,一個低賤宮女的死有什么好查的?本公公沒見過什么周嬤嬤,你們找錯地方了。”
“是嗎?”徐天娜走到那些被收拾一半的粉末前,蹲下身來,“那我再問問,這批'香料'是哪艘船運來的?怎么和火藥長得這么像?”
李德全額頭上冷汗直冒:“放肆!你敢質疑本公公?”
徐天娜卻不理會他,轉身對沈昭說:“我記得周嬤嬤胃里有番石榴籽吧?”
沈昭點頭:“正是。”
“奇怪。”徐天娜站起身,拍了拍裙擺,“這種水果在北方可不多見。我看那番石榴籽的發霉程度,應該是她死前三天左右吃的。可宮里御膳房用冰鑒保鮮的番石榴,顏色都變了,這么說來…”
沈昭接過話頭:“番石榴原產南洋,她吃的恐怕是剛從南海運來的鮮果。”
“海政院官船半月前剛從南海回來,可帶回來的卻不僅是龍涎香和番石榴那么簡單啊。”徐天娜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地上殘留的黑色粉末。
李德全面露驚慌,強作鎮定道:“胡言亂語!本公公事務繁忙,請二位離開!”
沈昭眼神一凝,右手在身側迅速做了個手勢。徐天娜心領神會,點頭道:“既然李公公這么忙,我們改日再來。”
兩人轉身離開,沈大橘緊隨其后。李德全望著他們的背影,神色陰晴不定。
走出海政院,徐天娜低聲問道:“你剛才手語說什么?”
“查海政院船隊。”沈昭淡淡道,“最近半月,哪艘船去過南海,帶回了什么,都要一一查清。”
徐天娜會意:“那個黑色粉末絕不是普通香料,摻了硫磺的黑火藥吧?”
沈昭點頭:“不僅如此,李德全脖子上的刺青…你注意到了嗎?”
“玄鳥紋。”徐天娜攥緊拳頭,“真相越來越近了。”
沈大橘在他們肩頭跳來跳去,喵喵叫著邀功。徐天娜笑著摸了摸它的頭:“小東西立了大功,回去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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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青樓燈火初上。
“哎呦,這不是徐姑娘嗎?怎么想起來找玉奴姐姐了?”門口的小丫頭熱情地招呼著徐天娜。
徐天娜微笑道:“找玉奴姐姐有點事,她在樓上嗎?”
“在呢在呢,正等著您呢!”小丫頭引路上樓。
玉奴的閨房里,熏香繚繞。她正對著銅鏡梳妝,見徐天娜進來,忙起身相迎:“妹妹怎么這時候來了?遇到麻煩事了?”
徐天娜搖搖頭,在梳妝臺前坐下:“就是想來找姐姐聊聊。”
玉奴揮手屏退下人,親自為徐天娜梳頭:“妹妹這些日子在大理寺過得如何?”
“還行。”徐天娜嘆了口氣,“就是這周嬤嬤一案,疑點重重。”
玉奴手中木梳輕輕劃過徐天娜黑亮的長發:“查到什么了?”
“周嬤嬤死前吃過番石榴,很可能是從南海剛運來的。”
玉奴手中動作一頓:“南海?”
“對,我們今天去了海政院,發現了些可疑的東西。”徐天娜從懷中掏出一枚簪子,“對了,姐姐幫我看看,這簪子配我今晚穿的衣裳如何?”
玉奴接過簪子,手指觸碰到簪頭的玄鳥紋時,整個人如遭雷擊,瞳孔猛然收縮。木梳從她手中滑落,啪嗒一聲斷成兩截。
“姐姐?”徐天娜轉過頭,正好看到銅鏡中玉奴蒼白的臉色。
“沒…沒事。”玉奴強笑著撿起斷梳,指尖蔻丹掐進掌心,滲出一絲血痕,“就是…這簪子很像當年冷宮那位貴人的遺物。”
“哪位貴人?”徐天娜敏銳地追問。
玉奴輕輕搖頭,用手帕擦去手心的血跡:“都是陳年舊事了。妹妹這簪子從何處得來?”
“是我母親留下的。”徐天娜若有所思地看著玉奴微微顫抖的手,“姐姐手抖得比沈昭織毛衣還快,莫非真認識這簪子的主人?”
玉奴將斷梳藏在袖中,假裝整理徐天娜的發髻:“男人出海帶回番石榴,就像母豬會上樹——必有妖。”她突然轉移話題,“妹妹查案小心,海政院不是好惹的。那李德全更是個陰險角色。”
“我知道。”徐天娜點點頭,“姐姐也要小心。”
玉奴一邊為徐天娜綰發,一邊借著整理衣袖的動作,用口脂在徐天娜袖口內側悄悄畫了個符號。那符號像是一只展翅的鳥,下方還有個小小的“女”字——“小心女帝”。
徐天娜假裝沒注意,但心中已是波濤洶涌。玉奴為何對簪子反應如此強烈?她和母親又有什么關聯?那個“女帝”又是誰?
玉奴幫徐天娜整理完發髻,兩人閑聊了一會兒,徐天娜便告辭離開。
走出青樓,夜色已深。沈昭不知何時已在門外等候。
“查到什么了?”沈昭開門見山。
徐天娜將袖中的簪子取出:“這簪子,玉奴見了反應異常。她似乎認識我母親,還提醒我'小心女帝'。”
沈昭眉頭緊鎖:“女帝…難道是傳說中的…”
話未說完,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從遠處傳來。一名侍衛騎馬而至,翻身下馬跪地報告:“大人!海政院的船隊名冊查到了!半月前從南海歸來的是'玄鳥號',負責押運的正是李德全!”
沈昭與徐天娜對視一眼,眼中都閃過一絲驚詫。
“還有,”侍衛壓低聲音,“船上除了官方記錄的貢品外,還私自運來大量硫磺和炭粉,存放在李德全的私庫中。”
徐天娜心中一動:“那可是制作火藥的原料。”
沈昭眼神一凜:“帶人封鎖李德全的私庫,就說奉皇命清查貢品。”
侍衛領命而去。
徐天娜摩挲著手中的簪子:“我總覺得,這一切都指向同一個謎團。周嬤嬤之死、火藥走私、玄鳥紋刺青,還有我母親的簪子…都串在一起了。”
沈昭抬頭望天,群星閃爍:“幕后黑手浮出水面只是時間問題。”
夜風獵獵,吹散了徐天娜發間的一縷青絲。遠處,皇宮深處的一盞燈火悄然熄滅,仿佛有人在黑暗中窺視著一切。
李德全的私庫里,一個木箱被打開,露出里面整齊碼放的黑色粉末袋。袋子上繡著精致的玄鳥紋,在月光下如同活物般蠕動。一只手輕撫過那圖案,指甲泛著血一般的紅光。
“玄鳥在飛,秘密將至。”一個陰冷的聲音在黑暗中低語,“她的女兒,終于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