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這家的鵝肝比上次那家米其林強多了。“趙熙用銀質餐刀優雅地切開鵝肝，紅唇微啟，將一小塊送入口中，滿足地瞇起眼睛。

“價格也只有那家的一半。“周雯端起紅酒杯輕輕搖晃，透過深紅色的液體看向對面的閨蜜們，“不過說真的，我們多久沒這樣聚了？“

“三十五天。“陳瑾推了推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指尖劃過手機屏幕，“從上個月第一個星期三算起。“

“不愧是律師，精確到令人發指。“蘇楠笑著搖頭，白大褂早已脫下，換上一件剪裁精良的藏藍色連衣裙，襯得她膚色如雪。

“你們知道我最討厭什么嗎？“林芮靠在椅背上，手指繞著酒杯打轉，“就是每次聚會前半小時，你們四個在群里討論穿什么。大學教授也是要面子的好嗎？“

四個女人同時笑出聲，引得餐廳其他客人側目。她們不在乎——五個年過四十卻依然光彩照人的成功女性，早已習慣了成為焦點。

“說正經的，“周雯突然壓低聲音，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邊緣，“我可能...發現張成出軌了。“

空氣瞬間凝固。四雙眼睛齊刷刷看向她。

“什么叫'可能'？“陳瑾第一個打破沉默，語氣銳利如法庭質詢，“證據呢？“

周雯從包里拿出手機，劃開相冊：“上周他說去杭州出差，但我發現他的機票是去三亞。還有...“她翻到一張酒店賬單截圖，“這筆消費記錄，雙人晚餐，但那天是我們的結婚紀念日，他說要加班。“

“狗男人。“趙熙從牙縫里擠出三個字，手指捏緊了餐刀。

“你還好嗎？“蘇楠伸手覆上周雯的手背，醫生的本能讓她第一時間關注閨蜜的情緒狀態。

周雯扯出一個笑容：“奇怪的是，我居然不怎么難過。就是...覺得荒謬。二十年婚姻，就這么不值一提？“

“難過是正常的，不必強撐。“林芮輕聲說，“我離婚那年，在課堂上講到《安娜·卡列尼娜》時當眾哭了出來，學生們都嚇壞了。“

“首先，“陳瑾切換回律師模式，“你需要確認這是否是確鑿證據。機票可能改簽，消費記錄可能有合理解釋。其次，如果確認屬實，你要考慮的是財產分割、子女撫養...“

“陳大律師，她現在需要的是閨蜜，不是法律顧問。“趙熙翻了個白眼。

“這就是閨蜜該做的——確保她不被情緒沖昏頭腦。“陳瑾寸步不讓。

“好了，“蘇楠舉起雙手做調解狀，“雯雯，你打算怎么辦？“

周雯深吸一口氣：“我雇了私家偵探。“

“哇哦！“趙熙吹了個口哨，“這才像話！“

“明智的選擇。“陳瑾點頭，“確保取證合法，將來在法庭上才站得住腳。“

“你們說...“周雯的目光掃過每個人的臉，“如果我離婚了，會怎樣？“

“會重獲自由。“趙熙立刻說。

“會很艱難，但值得。“林芮補充。

“會經歷一段痛苦適應期。“蘇楠實事求是。

“會分到一半財產，如果他收入比你高還能拿到贍養費。“陳瑾冷靜分析。

周雯笑了，這次是真心的：“所以你們會支持我，無論我做什么決定？“

“當然！“四個聲音同時響起。

“不過，“趙熙突然湊近，神秘兮兮地壓低聲音，“如果離婚了，你得先告訴我——準備睡個年輕小鮮肉慶祝嗎？“

“趙熙！“蘇楠拍了下她的手臂，卻忍不住笑出聲。

“怎么？我雜志社新來的攝影師，二十五歲，腹肌能當搓衣板...“趙熙得意地眨眼。

“停，我們不需要知道這些細節。“陳瑾做了個制止的手勢，卻掩不住嘴角的笑意。

笑聲中，周雯感到一陣暖流涌過心頭。無論發生什么，至少她有她們——這群見證彼此從少女到中年的女人們。

“敬我們。“她舉起酒杯。

“敬我們。“五個杯子在空中相碰，發出清脆的聲響。

窗外，城市的燈火如星辰般閃爍，而在這個角落，五位中年女性正站在各自人生的十字路口，渾然不知命運即將為她們準備怎樣的驚喜與挑戰。

周雯盯著辦公桌上的信封，手指微微發抖。私家偵探的效率比她想象中高得多，才三天就發來了初步報告。

她反鎖了辦公室門，拉下百葉窗，確保沒有人能看見里面的情形。深呼吸三次后，她才拆開那個普通的白色信封。

第一張照片就讓她胃部一陣絞痛——張成摟著一個年輕女子從酒店出來，兩人臉上帶著事后特有的饜足神情。照片右下角的時間戳顯示，那正是他聲稱在杭州出差的日期。

“混蛋...“周雯咬緊下唇，直到嘗到血腥味。

她機械地翻看其他證據：餐廳監控截圖、通話記錄、甚至還有一段模糊的錄音。私家偵探甚至查到了那女人的身份——她公司新來的市場部助理，二十六歲，比他們的女兒大不了幾歲。

手機突然震動，屏幕上跳出女兒發來的消息：“媽，周五家長會你能來嗎？爸說他可能沒空。“

周雯的視線模糊了。她撥通了唯一此刻能理解她的人。

“陳瑾...我拿到證據了。“她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我二十分鐘后到你家。“陳瑾沒有多問，律師的本能讓她立刻意識到電話里不宜詳談。

周雯回到家時，陳瑾已經等在門口，手里還拿著兩瓶紅酒和一大盒紙巾。

“先說清楚，“陳瑾一進門就脫下西裝外套，卷起襯衫袖子，“你是想離婚，還是想給他個教訓？“

周雯癱在沙發上，把信封扔給陳瑾：“看看這個，然后告訴我哪個正常人還能繼續這種婚姻？“

陳瑾快速瀏覽了資料，表情越來越冷：“證據很充分。現在我們需要考慮策略。他在公司的股份、你們共同財產、女兒撫養權...“

“他怎么能這樣對我？“周雯突然打斷她，聲音哽咽，“我為他放棄了斯坦福的offer，陪他白手起家，在他破產時用我的薪水支撐全家...現在他事業有成了，就找個能當他女兒的小三？“

陳瑾坐到她身邊，罕見地放柔了聲音：“因為男人本質上都是自私的動物。你越早接受這一點，就越少受傷。“

“不是所有男人都這樣。“周雯無力地反駁。

“哦？那你舉個例子？“陳瑾冷笑，“我經手的離婚案足夠寫十本《婚姻勸退指南》了。“

周雯沒有回答，只是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紅酒，一飲而盡。

“慢點喝，“陳瑾皺眉，“酒精解決不了問題。“

“但能暫時麻痹痛苦。“周雯又倒了一杯，“對了，你最近接了什么新案子？“

陳瑾的表情立刻生動起來：“一個重磅離婚案，明輝集團CEO。媒體還沒爆出來，女方找到我，證據確鑿他轉移資產、包養情婦...如果打贏，能讓我在律所的地位徹底穩固。“

“恭喜。“周雯勉強笑笑，“對方律師是誰？“

“還沒確定，但聽說他們找了鄭毅。“

周雯舉杯的手停在半空：“鄭毅？你那個法學院前男友？“

陳瑾的表情瞬間結冰：“純粹巧合。況且，感情歸感情，工作是工作。“

周雯識相地沒再追問。陳瑾和鄭毅的故事她太清楚了——法學院的金童玉女，畢業前夕鄭毅突然接受國外offer，兩人和平分手，但陳瑾從此再沒認真談過戀愛。

“對了，“陳瑾轉移話題，“你打算什么時候攤牌？“

“不知道。我需要時間思考...“周雯的手機突然響起，是一條同學會邀請函，“天，大學同學會？這種時候？“

“去啊，為什么不去？“陳瑾挑眉，“正好散散心，見見老朋友。說不定還能遇到比你老公強一百倍的男人。“

周雯苦笑著搖頭，卻在看到邀請名單時愣住了——吳凱，她的初戀，也在受邀之列。朋友圈里偶爾會看到他的消息，離婚三年，現在是一家風投公司的合伙人。

“看來有戲。“陳瑾敏銳地注意到她的表情變化，“去吧，我幫你照顧女兒。“

蘇楠剛結束一臺六個小時的手術，洗手時感覺每一根骨頭都在抗議。四十二歲還在做外科主任，她的職業生涯足以讓大多數人羨慕，但代價是長期的睡眠不足和慢性背痛。

“蘇醫生，3號床病人堅持要見您。“護士探頭進來。

蘇楠嘆了口氣，迅速整理了一下頭發。推開病房門時，她卻僵在了原地——病床上坐著她的女兒小雨，而旁邊是她的前夫李建。

“媽媽！“小雨跳起來抱住她，“我體育課摔倒了，校醫說可能骨折，正好爸爸來接我...“

“為什么不先給我打電話？“蘇楠檢查女兒的手腕，專業地觸診著。

“打了，你沒接。“李建平靜地說，“我猜你在手術。“

蘇楠這才注意到手機上的三個未接來電。愧疚感涌上來，她親了親女兒的額頭：“只是扭傷，不用打石膏。媽媽給你包扎一下就好。“

處理傷口時，她能感覺到李建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身上。離婚兩年，他看起來更成熟了，鬢角有了幾絲白發，卻意外地適合他。

“最近怎么樣？“李建問，“聽小雨說你升職了？“

“嗯，科室主任。“蘇楠簡短地回答，“你呢？“

“老樣子。不過畫廊最近辦了幾場不錯的展覽。“他頓了頓，“蘇楠...我一直在想，也許我們可以...“

“好了！“蘇楠打斷他，給小雨的繃帶打了個結，“三天別碰水，記得嗎？“

小雨看看父親，又看看母親，突然說：“媽媽，爸爸說想請你吃飯。你們能不能...再試試？“

蘇楠的手抖了一下。她抬頭對上李建的眼睛，那里面的期待讓她心跳加速。當初離婚是因為他的“紅顏知己“，那個女人現在怎么樣了？他真的改變了嗎？

“我考慮考慮。“她最終說，更多是為了女兒，“現在我得回去工作了。“

走出病房，蘇楠靠在墻上深呼吸。她以為自己已經放下了，但李建的眼神還是能讓她方寸大亂。作為醫生，她每天面對生死都能保持冷靜，卻處理不好自己的感情生活。

“所以，福柯認為權力不僅僅存在于政治領域，更滲透在日常生活的微觀層面...“

林芮在講臺上踱步，目光掃過階梯教室里兩百名學生。這是她最受歡迎的《當代社會學理論》課，通常座無虛席。

“教授，“后排一個男生舉手，沒等她點名就站起來，“但福柯的理論是否過分強調了權力的壓制性，而忽視了其生產性？“

林芮瞇起眼睛。這個叫徐陽的大三學生總是這樣，提問帶著挑釁，卻又切中要害。他今天穿了件黑色高領毛衣，襯得輪廓分明，在一群穿著衛衣的大學生中格外醒目。

“很好的問題。“她從容回應，“事實上，福柯后期確實轉向了對權力生產性的研究。他認為權力不僅壓抑，也生產知識、生產話語、甚至生產...“

“生產快感？“徐陽接話，嘴角掛著若有若無的笑，“就像您上周提到的，禁忌本身就會產生逾越的欲望？“

教室里突然安靜下來。林芮感到一陣熱氣涌上臉頰。這個年輕人太聰明了，聰明到危險的地步。

“我們下周會討論這個話題。“她冷靜地轉移話題，“現在回到文本，請大家看第78頁...“

下課后，林芮正在整理講義，徐陽攔住了她。

“教授，抱歉如果剛才冒犯了您。“他的語氣比課堂上柔和許多，“我只是對您的觀點很感興趣。“

林芮抬頭看他——近看更令人不適，那雙眼睛太銳利了，像是能看透她的所有防備。

“學術討論不需要道歉。“她公事公辦地說，“不過下次請先舉手。“

“明白。“他點頭，卻沒有離開的意思，“其實...我想請教您能否推薦一些延伸閱讀？也許...咖啡廳聊聊？“

林芮幾乎要笑出來。這個場景太熟悉了——年輕學生被成熟女教授吸引，多么老套的情節。但徐陽眼里沒有那種幼稚的迷戀，只有純粹的知識渴求和...別的什么。

“學校咖啡廳，二十分鐘后。“她最終說，更多是為了證明自己不怕這種局面，“只談學術。“

徐陽笑了，那笑容讓他瞬間看起來年輕了許多：“當然，教授。只談學術。“

林芮看著他離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她四十歲了，離過婚，早過了被學生奉承就飄飄然的階段。但不可否認，這種智力交鋒帶來的興奮感，她已經很久沒有體驗過了。

“姑娘們，我必須宣布一件事。“趙熙舉著香檳杯，站在周雯家客廳中央，“我睡了那個攝影師。“

“什么？“蘇楠剛喝進去的酒差點噴出來，“就你上次說的那個二十五歲腹肌男？“

“同一個。“趙熙得意地轉了個圈，“而且表現非常...出色。“

“你真是沒救了。“陳瑾翻了個白眼，“職場性騷擾官司了解一下？“

“拜托，他主動的好嗎？“趙熙倒在沙發上，“再說了，《VOGUE》主編安娜·溫圖爾六十多歲了還約會年輕帥哥，我這才四十三，憑什么不能享受生活？“

周雯笑著搖頭：“所以是認真的，還是只是玩玩？“

“當然是玩玩。“趙熙聳肩，“我這歲數談戀愛？太麻煩了。現在這樣多好，各取所需，沒有負擔。“

“說到談戀愛...“蘇楠猶豫了一下，“李建想復合。“

四個女人同時轉向她，眼睛瞪大。

“你答應了？“林芮問。

“還沒。但小雨很希望我們和好...“蘇楠嘆氣，“你們覺得呢？“

“絕對不行！“陳瑾第一個反對，“他當初怎么對你的？那個'只是朋友'的藝術策展人？現在知道后悔了？“

“人都會犯錯。“蘇楠輕聲說，“而且他確實是個好父親。“

“隨你便。“陳瑾冷哼，“但記住，出軌只有零次和無數次。“

“別聽她的。“趙熙摟住蘇楠的肩膀，“跟著你的心走。不過...先讓他吃點苦頭再說。“

周雯清了清喉嚨：“我也有一件事...我決定參加同學會。“

“因為吳凱？“林芮敏銳地問。

周雯點頭：“只是想見見老朋友。況且...如果真要離婚，見見其他可能性也不錯。“

“這才像話！“趙熙鼓掌，“記住，報復出軌老公最好的方式，就是活得比他更精彩。“

“我支持你。“蘇楠握住周雯的手，“無論你做什么決定。“

“謝謝。“周雯微笑，“對了林芮，你怎么樣？那個總找你麻煩的學生？“

林芮推了推眼鏡，掩飾突然泛紅的臉頰：“沒什么特別的。只是...學術討論。“

“哦～“趙熙拉長聲調，“什么樣的'學術討論'需要看對方的腹肌？“

“別胡說！“林芮罕見地慌亂起來，“他是學生，這完全是...“

“我們知道，我們知道。“趙熙做了個投降的手勢，“只是開玩笑。不過...如果他不是學生呢？“

林芮沒有回答，但那天晚上，她罕見地夢見了那雙銳利的、能看透一切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