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實驗室的低溫讓玻璃器皿凝結出細密的霜花，洛城對著紫外線燈轉動那支淡藍色藥劑。十年前就該消失的MX-03批號在冷光下浮現，如同代佳萌脊椎CT片上那些幽靈般的骨裂痕跡。

“聲紋匹配度99.7%。“技術員敲下回車鍵的瞬間，墻角的老式留聲機突然卡帶。黑膠唱片在寂靜中繼續旋轉，唱針刮擦出的雜音逐漸形成德語對話片段。

“...慕尼黑實驗室需要更多臨床樣本...“

“...周三凌晨三點，冷鏈車在吳淞口卸貨...“

洛城的手指猛地扣住解剖臺邊緣。十年前那個暴雨夜，代佳萌彌留之際的囈語突然清晰起來——她反復念叨的“鋼琴課作業“，原來是藏在夜曲磁帶里的死亡密碼。

證物室的白熾燈管在頭頂發出蜂鳴。洛城凝視著面前二十七個密封袋，每個都裝著沾有代佳萌血跡的櫻花標本。2003年4月7日，正是這些夾在病歷本里的干枯花瓣，讓他發現了遺體冷凍時長的秘密。

指尖觸碰到第九號證物袋時，冷藏柜突然發出液壓管泄氣的嘶鳴。十年前代佳萌被推進太平間時，他記得同樣的聲響像鈍刀劃過脊椎。那日她右手無名指上還纏著天文臺初吻夜的創可貼，如今卻只剩法醫編號Z-1109在冷柜上泛著青光。

“洛老師，您最好看看這個。“技術員將頻譜分析圖投射在幕布上。肖邦《降E大調夜曲》的聲波圖譜中，有段異常波動完美契合冷鏈車發動機的頻率。

解剖刀劃開證物袋的瞬間，洛城聞到一絲若有若無的枙子花香。這是代佳萌十八歲那年常用的洗發水味道，此刻卻從2001年的商會晚宴請柬里滲出來。燙金紋路在紫外線照射下顯出血漬形態——正是莫氏集團商標上鷹爪的輪廓。

“這些血樣蛋白結構發生低溫變性，“法醫指著電子顯微鏡圖像，“和碼頭冷藏船泄漏的紅色冰晶屬于同種人工血紅蛋白。“

窗外飄進一片早櫻，恰好落在“遺體暫存協議“的鋼印上。洛城忽然想起代佳萌轉學那天，她在渡輪甲板撒落的櫻花標本，在安檢儀屏幕上呈現出骨骼般的熒光。

老式錄音機突然倒帶，膠圈發出垂死般的呻吟。1997年版《肖邦夜曲集》的B面開始自動播放，雜音里混著醫療器械報警聲。洛城太陽穴突突跳動，這是代佳萌臨終監護儀的特定頻率。

“等等！“他按住技術員要關閉設備的手，“把23分17秒到25分09秒的波形單獨提取。“

屏幕上的聲紋逐漸勾勒出莫龍的聲線特征。當“MX-03藥劑需要活體運輸“的德語浮現時，冷藏室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洛城沖過去時，看見十年前代佳萌搶救用的呼吸機正在地磚上微微震顫，電源插頭斷口處閃著冷光。

月光穿過百葉窗，在解剖臺劃出琴鍵般的陰影。洛城用鑷子夾起證物箱里的金屬碎片，這正是代佳萌最后寄給他的“體溫計殘骸“。X光顯示內部藏著微型膠卷，顯影后是莫氏集團九十年代的輸血記錄。

“冷藏船航行日志解密了。“技術員突然高喊，“1999年9月11日，他們在太平洋上調整過冷庫溫度！“

這個日期讓洛城瞳孔收縮。那是代佳萌出國前夜，他們約在臨江二中天文臺見面。當時她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截德國醫療協會信函，現在想來，邀請函火漆印章的紋路竟與此刻手中的冷凍倉鑰匙完全一致。

晨光刺破江霧時，洛城站在證物室窗前。對岸莫氏集團大廈的玻璃幕墻正反射著血橙色的朝陽，那造型恰似他當年被惡意鏟傷的右腿膝關節模型。

手機在此時震動。未知號碼發來封加密郵件，附件是段1998年足球賽錄像。放大到像素極限的畫面里，撞傷他的后衛正從莫龍秘書手中接過注射器——正是導致他舊傷復發的皮質醇激素包裝。

第一縷陽光照在冷凍倉鑰匙上時，洛城終于看清蝕刻在螺紋間的真相：MX-03不僅是藥劑編號，更是莫氏集團第三代冷藏貨輪的注冊代碼。當年渡輪碼頭滲血的冰晶，此刻正在證物袋里與他隔著時空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