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用酒精的氣味混著草屑在空氣中彌散時，代佳萌正用齒科鑷子挑出洛城膝蓋里的塑膠顆粒。午后陽光透過體育館天窗斜射下來，把她白大褂袖口的紅十字染成琥珀色。

“你半月板有舊傷。“她棉簽壓住滲血的傷口，“三年前受過撞擊？“

洛城躺在擔架床上怔住。看臺歡呼聲浪突然變得遙遠，記憶閃回初三那場蹊蹺的車禍——剎車失靈的摩托車，鋪滿碎玻璃的彎道，還有肇事司機工作服上褪色的莫氏集團Logo。

三小時前的足球賽透著詭異。作為臨江二中前鋒的洛城第7次帶球突破時，對方后衛像精準計算的機器般撞向他右膝。護腿板裂開的脆響淹沒在哨聲中，他聽見場邊有人吹起《西班牙斗牛士》的口哨。

代佳萌沖進場時，馬尾辮散開幾縷發絲。她跪在草坪上剪開球襪的動作像在拆卸炸彈，露出那道蜈蚣狀的陳舊疤痕。“德國PDS縫合線，“她忽然用鑷子輕點疤痕，“這種可吸收縫針去年才引進國內。“

洛城疼得吸氣：“你該去當刑警而不是校醫。“話音未落，看臺陰影里傳來相機快門聲。他抬頭只看見莫龍堂弟莫虎收起尼康F5相機，鏡頭蓋上的蛇形紋章閃著冷光。

消毒燈在醫務室投下青紫色光暈。代佳萌給縫合針穿線時，洛城注意到她白大褂里露出半截《臨床血液學》德文原版書。

“你剛才說縫針有問題？“

“PDS縫線降解需要三個月，“她用持針器夾起彎針，“但你傷口里的線頭兩年都沒吸收。“酒精燈映出她睫毛的陰影，“除非...有人給你注射過延緩代謝的皮質醇。“

窗外的懸鈴木突然沙沙作響。洛城想起車禍后那個暴雨夜，主治醫師堅持給他打“進口消炎針“時，針劑包裝上似乎也有蛇形紋章。

傍晚的余暉把器械柜鍍成金色。代佳萌整理縫合包時，洛城看見她手腕內側有串數字紋身——1995.06.23。

“這是...“

“我父親的血庫開業日。“她猛地拉下袖口，不銹鋼托盤發出刺耳摩擦聲，“他說這是代氏醫療的誕生日。“

走廊傳來急促腳步聲。校醫主任推門而入時，代佳萌迅速將染血的紗布塞進自己書包。“只是普通擦傷。“她對主任說這話時，手指在洛城掌心寫下“別說話“。

路燈亮起時，代佳萌執意要送洛城回家。路過醫療器械廠舊址，她忽然停在那塊“洛氏醫療捐贈“的銹牌前。

“你姥爺發明的靜脈留置針，救過很多化療病人。“她指尖拂過斑駁的銅牌，“可惜現在醫院都在用莫氏集團的進口貨。“

洛城右膝突然刺痛。他想起上周陪姥爺參加商會，莫龍端著紅酒過來碰杯時，腕表表盤正是蛇形紋章。玻璃碎裂聲中，姥爺的酒杯毫無征兆地炸開，滿地殷紅像靜脈里的血。

“小心莫家的人。“代佳萌突然開口。她書包里傳來老式錄音機的電流聲，混著遠處貨輪低沉的汽笛。

夜風吹散薄霧時，洛城在自家院墻外發現異常。三樓檔案室的百葉窗被掀起一角，月光映出個人影在翻找文件柜。他正要呼喊，代佳萌突然捂住他的嘴。

“別動。“她氣息拂過他耳畔，“那人手里拿的是醫用低溫運輸箱。“

黑影躍下陽臺時，懷里的金屬箱反射出冷光。洛城認出這是姥爺公司去年失竊的疫苗保存箱，箱體編號末尾的MX-03此刻正在月光下幽幽發亮。

代佳萌的錄音機還在沙沙轉動。直到警笛聲撕破夜空，她才松開微微顫抖的手。洛城后知后覺地發現，她掌心的冷汗在自己袖口洇出深色痕跡，形狀恰似CT片上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