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盛夏。
李言知在辦公室,看著手里的一疊簡歷,覺得自己這個生日怕是要過不成了,就算能過也過不好了。摘下眼鏡揉了揉發酸的眼睛,順手拿起手邊的空調遙控器把溫度調低了幾度。
正是最熱的時候,不同于前兩天的悶熱,今天頭頂的太陽明晃晃的讓人睜不開眼,感覺只要跨出門檻就能把人烤干,喝多少瓶葡萄糖灌多少噸水都救不回來的程度。窗邊兩盆開春時還枝繁葉茂的綠植現在干的葉子都黃了,李言知撇了一眼,但是不大想管,心想我給花澆水誰給我澆點兒水呢,這破花就不能自己起來喝口水,然后把杯子洗干凈放回原處嗎?
他每天要管的事兒實在是太多了,門店要重新裝修,要管理手底下的員工,要開會要講座,要負責患者的治療……這段日子正趕上畢業求職的時候,工作室雖然穩定下來了,但事多如牛毛,他還要面試投遞簡歷的人。李言知不敢想,一想五臟六腑都要炸了,現在他正試圖拿起手邊的水杯往自己頭上澆水,但是水杯早就空了,自己已經忙的一上午滴水未進了。
李言知忍著要把杯子往地上摔的沖動,站起身,塌腰駝背的拿著杯子往飲水機那兒走。伸出手正在接水,蘇明安突然推開辦公室的門,“師父!吃飯啦!”
李言知手一抖,杯子里的水有一半都撒在自己腰間和腳面了,夏版的白大褂和里面的半袖粘在一起貼在身上,微微顯現出腹肌的形狀,他回頭看了一眼蘇明安,淡淡的,“滾”。
蘇明安看到李言知要變成針管戳穿他的眼神,握住門把手的那只手下意識又握緊了點兒,微微低下頭,抬起眼皮偷瞄,“師父,我這不是怕您餓著嗎,過飯點兒了都。”蘇明安見李言知沒理他,像往常一樣厚臉皮這湊到他面前,好像剛剛導致他師父水灑了的人不是他一樣,“師父,”蘇明安踮起腳探探身子,朝著李言知手里的保溫杯里看了看“桑葚,黃芪,枸杞,紅棗……您這是要長頭發啊?”
李言知接過蘇明安手里的盒飯,坐回辦公桌前,“要長生不老,然后把你送走”。抬手把桌子上的資料放到一旁,一邊打開盒飯蓋子一邊繼續淡淡的說“不是告訴過你別叫我師父了嗎?這樣叫真的顯得我很老”拿起一次性筷子掰開,兩根筷子交叉在一塊磨一磨可能存在的木刺“叫李哥。”夾起一口白米飯送進嘴里。
“不要”蘇明安一屁股坐在李言知對面,“叫師父顯得多親近啊,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您得管我一輩子。”靠在椅背上翹起二郎腿,一副吊兒郎當的樣子。
李言知心想自己真是給他臉了,三年前內個一畢業來他身邊實習小心翼翼的幾乎不敢喘氣的蘇明安現如今猴子稱霸王了。“不叫也行,”李言知拿筷子隔空點點旁邊的簡歷“反正你馬上也要當師父了,讓你嘗嘗我當初帶你的痛苦。”
“才不要的好伐!”蘇明安從椅子上一蹦三尺高,雖然在上海待了七年目前也定居在上海,但他的云南口音夾雜著上海話的音調,聽起來就好像吃餃子要蘸番茄醬一樣別扭,“師父,您別讓我帶人,真受不了!”蘇明安雙手合十,擺出一副拜佛堂的姿勢,五官縮成一團,“您看您這么帥,大人有大量,就繞我一回唄~”
“想得美,”李言知根本沒給他留情面,把吃完的飯盒一丟,幸災樂禍的靠在椅背上閉起眼,雙手枕在腦后,大有一副自己淋過雨也要把別人的傘撕碎的架勢“你必須帶,這事兒沒商量。”
蘇明安哀嚎著走了,小兔崽子故意沒把辦公室的門關嚴實,李言知沒理他,反正他回家之后有人會哄,他就當當這個惡人,給蘇明啟一個哄他的機會吧,自己可真是個大好人。李言知重新戴好眼鏡,看著電腦屏幕里的治療方案。
下午終于開完了會,外面的天陰陰沉沉的,好像又要下雨了。李言知回到辦公室坐下就不想動了,懶得走路,懶得回家,懶得洗澡,甚至覺得自己都要懶得呼吸了。夏季的白天總是很長,即使忙到已經看不太清未開燈的室內情況,但也能一眼瞥見面前一摞厚厚的財務報表。
不如現在就原地退休吧,李言知想。
正發著呆,手機屏幕亮了一下,
安安就是最棒的:師父師父,下班啦,在門口等你哦,我哥去取蛋糕啦,咱倆先去飯店!
我不是冷血動物啊:知道了
李言知回復完,脫下白大褂掛好,撈起手機走出了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