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黃色的旭日從山巒的輪廓線后嶄露頭角，驅(qū)散天空中的墨藍色，取而代之的是柔和的金色。從蓮花宗的牌坊往山中望去，山中早已有人煙活動的痕跡。

“師兄真是一點也不手下留情。”李滄瀾坐在茵茵綠草上，說道。須臾后他拾起隨意橫在地上的佩劍，朝佇立在不遠處的樹下的離淵喊道：“師兄再教一下我的劍術(shù)吧？”

“不了，我要回去找我?guī)煾浮！彪x淵將佩劍收入劍鞘，說道。當他提劍準備離開時，李滄瀾開口叫住了他。

“師兄帶我去見見這神秘的宗主吧，我好想見識一下這位不怎么露面的世外高人呀！”李滄瀾一把摟住離淵的肩膀，湊在他臉頰旁，說：“碰上如此千載難逢、可遇不可求的機會，師兄肯定不會忍心讓我這個做師弟的錯失良機吧？”

“你這話不像是在征求我的意見。”離淵瞥了一眼正貼著自己的臉頰乘涼的李滄瀾，說道。“況且你要是想來的話，你隨時都可以登門拜訪，師父他又不是什么吃人的妖怪。”

在“吃人的妖怪”這句話傳進李滄瀾的耳朵時，他眸中閃過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恐懼。不過須臾后他便神色如常地帶著離淵往內(nèi)門弟子所住的房舍走去，說：“既然如此，我拉個人跟我們一起去吧！”

待兩人停在一處木門前，只見李滄瀾輕輕敲了敲門，片刻后便有一名約十幾歲的少女前來應門。

她以一雙水靈的黑色眼眸打量著屋外的兩人，兩個由麻花辮盤成的發(fā)髻因微微扭頭張望而抖動，而剩下的及腰黑發(fā)隨意披散在肩上，看著格外靈動可人。

“簡單介紹一下，這是我們的五師妹慕青青，符圣程云蕊的徒弟。”李滄瀾如是說道，隨后他向一臉疑惑的慕青青說：“這是咱們的大師兄離淵。你別看他擺著一副臭臉，他人其實很好的。”

聞言，離淵白了李滄瀾一眼后，才略顯拘謹?shù)厣斐鍪郑瑢δ角嗲嗾f：“請多指教。”

見此，慕青青愣了一下，隨后紅著臉以雙手握住離淵的手，囁嚅道：“我是慕青青...師兄請...請多指教！”

“既然人齊了，那我們便出發(fā)吧！”李滄瀾將二人摟向自己，說道。他轉(zhuǎn)頭看向凝眸沉思的離淵，問：“話說宗主到底住在哪兒？”

“我施法傳送我們過去吧。”離淵低頭從可納萬物的乾坤袋中掏出一個通體銀色、充斥著各種花鳥浮雕的小鼎，隨后口中念念有詞。不消片刻，三人所在的地下便出現(xiàn)了一個泛著紫光的法陣。

當李滄瀾撩起鬢邊垂下的發(fā)絲，準備細看地下的符文時，地上的法陣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而他再次抬起頭時，眼前的光景早已從蓮花宗的山水與樓房轉(zhuǎn)換成一座綠油油的小山丘。

“師父在山間布下了法陣，我們無法直接到達山中的小屋，只能走過去了。”說罷，離淵便領(lǐng)著二人走進樹影婆娑的山林中，還不時駐足回頭看向兩人，慎防二人跟不上。

“這山除了容易迷失以外，路還挺好走的。”在一番遙遠的路程后，李滄瀾看著距離自己五步以外的木屋，感嘆道。他從乾坤袋中翻找了一會，隨后將一個小木盒握在手中，對離淵說：“你說我?guī)н@么點禮過來會不會顯得不太禮貌？”

“二師兄你...帶了禮物？”見此，慕青青詫異地看向李滄瀾，小聲嘀咕道。她低著頭，淚眼汪汪地說：“你怎么不早點告訴我啊？我什么都沒準備...”

未等李滄瀾開口，木屋的大門“吱呀”一聲地被推開了。三人順著聲音的來源看去，只見一名一襲白衣的白發(fā)男子正站在門前，亮金色的眸子中帶著一絲疑惑。但當他的目光落在離淵身上時，心中的喜悅頓時浮現(xiàn)在臉上。

“徒兒，今日怎么帶了客人過來？”白發(fā)男子眉眼彎彎地看向離淵，金色的眸中彷彿盛著一汪春水般柔情萬種。隨后他勾起嘴角，以完美的笑容迎接二人，說：“寒舍有些簡陋，招呼不周，望請見諒。”

“我們是宗內(nèi)的晚輩，因久仰宗主大名而特意前來拜訪，這里一點心意，望宗主笑納。”李滄瀾揚唇一笑，熟練地說出恭維的話語。隨后他靠近慕青青，正想背地里把禮物塞進慕青青手中時，慕青青早已捧著什么開口說話。

只見慕青青雙手捧著一袋糖炒栗子和幾串糖葫蘆，并大幅度地鞠了個躬，鼓足勇氣喊道：“這里是晚輩的小小心意，望宗主笑納！”

見此，被稱作宗主的男子打量著慕青青，下一秒?yún)s開口說出了讓眾人摸不著頭腦的話：“這是在上供嗎？好有趣的體驗，先吃一口嘗嘗。”

李滄瀾目瞪口呆地看著他從慕青青手中的紙袋子中拿了一顆糖炒栗子，旁若無人地嘗了起來。片刻后他似是終于想起眾人還在門外等候，便端起儒雅的笑容，說：“諸位請進，把這里當成自己家就行了。”

“我去沏茶。”待眾人安坐在大廳中央的圓木桌前，離淵提著茶壺，在只字未提如何與自己師父相處的情況下離開了大廳，徒留李滄瀾和慕青青二人與蓮花宗的宗主面面相覷。

“宗主，我可以...吃這個嗎？”在這岑寂的氛圍下，慕青青指了指方才自己帶來的零嘴，懇求道。在宗主做出“請”的手勢后，她立馬抓了一把糖炒栗子，剝完殼后一股腦地塞進口中。

見此，宗主并無什么反應，反而與慕青青一同自顧自地吃著板栗，如入無人之境。眼見這情況愈趨尷尬，李滄瀾正想借故離開，宗主卻先行開口：“對了，我想起廚房里還有些糕點，先失陪了。”

待他離去后，李滄瀾一把抓住剛好端著茶壺走過來的離淵，小聲質(zhì)問道：“你確定你師父是蓮花宗宗主顧玖旭，而不是同名同姓之人？”

“你什么意思？”面對如此突如其來又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問題，離淵顯然被逗笑了，但語氣一如往常地冷漠，甚至夾雜著一絲兇狠。

“沒別的意思，就是覺得你師父看著有點天然呆，跟傳言中的不太一樣。”等離淵俯身將茶壺放下，李滄瀾湊在他耳邊，悄聲說道。隨后李滄瀾示意腮幫子吃得鼓鼓的慕青青也湊過來，才開口道：“聽說宗主不僅不勾言笑，還心狠手辣。”

“是嗎？”離淵饒有興致地挑起了眉，他為兩人倒了茶，問：“道友何出此言？”

聞言，李滄瀾得意地笑了笑，繪聲繪色地說：“據(jù)說他每次出席百川大會的時候頭戴銀色面具，沒被面具遮擋的嘴從來都不露出笑容。除此以外，正道所有圍剿妖族和魔道的活動都是由宗主親力親為，導致魔道的領(lǐng)頭都說他有著天仙的外表，卻殺戮無數(shù)。”

“可是我聽師父說宗主人很善良的，這些只是邪魔外道的誣陷吧？”慕青青將口中的食物咽下一半后，便急著開口反駁道。

“重點在后面呢。”被慕青青打斷后，李滄瀾并未憤怒，反而得意地揚起嘴角，繼續(xù)講述著自己聽聞的故事：“這些被圍剿的邪魔外道自然這么說了，但正道的說辭竟然與這些歹毒之人一樣負面！那些德高望重的長老批評宗主離經(jīng)叛道，是該逐出師門的叛徒！”

“還有呢？”正當李滄瀾講得興起時，一道溫潤的聲線從他背后響起，他手中的栗子便因驚嚇而不慎滑落。

“怎么忽然不說了呢？顧某也很好奇外面的人是怎么說我的。”顧玖旭站在李滄瀾身后，俯身湊在他與慕青青之間，說道。見李滄瀾咧著嘴角說不出話來，他“噗嗤”一聲笑了出來，故意將嘴角揚起一個夸張的弧度，問道：“道友怎么這么害怕我，難道我會吃人嗎？”

眼看顧玖旭笑盈盈地打量著自己，李滄瀾一邊端著笑容，一邊伸手胡亂抓了一會才抓到離淵的衣角。他正以為自己找到了救星，卻回頭看見離淵微瞇著眼，回給他一個隔岸觀火的眼神。

“大哥...我是不是要死了？”李滄瀾臉上雖一直掛著笑容，但聲音已止不住地顫抖。直到他瞄見捧著糖炒栗子的慕青青正嘴角上揚，幸災樂禍地盯著自己，他才后知后覺地問：“等下你們在逗我？”

見顧玖旭重新坐了下來，并將端在手中的糕點逐一分發(fā)給三人，李滄瀾才松了口氣，扭頭拽住離淵的手臂，罵道：“師兄你也太不厚道了吧？怎么跟宗主聯(lián)手一起來耍我？”

“不是我的計劃，誰讓你自己不小心讓師父抓到把柄了。”離淵彎腰撿起掉在李滄瀾大腿上的栗子，隨后試圖將栗子強行塞進他的口里。“別亂丟食物，會招來螞蟻蟑螂的。”

見兩名少年正在打鬧，顧玖旭將糕點推至慕青青面前，又指了指嬉笑怒罵的兩人，說：“青青，你猜讓他們停手需要多久？”

慕青青雖不知第一次與自己見面的顧玖旭為何知道自己的姓名，也不敢貿(mào)然開口，但見眾人好像已放下了心中的包袱，她亦將心中最真實的想法說了出來：“晚輩可以在他們停手之前把糕點吃完...嗎？”

“我賭只需要一句話。”顧玖旭托著腮莞爾一笑，暖陽的光落在他純白的眼睫和金眸上，如同寶石般耀眼，讓慕青青呼吸一滯。而寶石的主人將身子往前傾，笑道：“要是我贏了，我請你吃好吃的，怎樣？”

慕青青本以為身為宗主的顧玖旭會像師叔范允沛一樣板著一副嚴肅臉，心里卻比誰都柔軟，或者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長老般帶著傲視群雄的氣息，但眼前的人卻讓人摸不著頭腦。

他會一言驚人，他會戲弄后輩，他會在自己徒弟跟別人打鬧的時候跟別人開賭局。他彷彿是灑脫的少年，肆意地跟隨著自己的心聲行事，但在第一次認識的人面前，這...未免也太肆意了吧？

不過慕青青并未將心中埋藏的話說出口，而是呆呆地點了點頭，不明所以地盯著顧玖旭，不過顧玖旭的行為再一次讓自己更為疑惑。

只見顧玖旭拿起一塊糕點塞進口中，含糊不清地說：“讓我先吃點，我有點餓了。”

慕青青眼看著他一連吃了好幾塊糕點后，他才露出滿意的笑容，隨后對還在試圖將栗子塞進對方嘴里的兩人說：“你們要不要跟我去采藥？”

“能跟宗主去采藥簡直是晚輩的榮...唔...”李滄瀾正想恭維幾句時，卻被伺機而動的離淵成功將栗子塞進口中。他一邊抱著垃圾桶吐著口中的殘渣，一邊罵道：“可惡，你偷襲！”

“那收拾好便啟程吧。徒兒，你去跟李道友一同拿些竹籃過來吧。”顧玖旭站起身來，吩咐道。待兩人走遠后，他轉(zhuǎn)身看向慕青青，柔聲詢問道：“你有沒有什么想吃的？”

“肉夾饃！”慕青青朝顧玖旭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使堆滿食物的腮幫子變得鼓鼓的，像是一只饞嘴的倉鼠般可愛。

見此，顧玖旭出神地凝望著這天真爛漫的少女，臉上亦不自覺地浮現(xiàn)出笑容。不過，真正讓他由衷地感到高興的并非是富有感染力的笑容。

畢竟他看過的笑臉多如牛毛，比她更燦爛的亦不計其數(shù)，真正打動他的是，他終于湊齊“棋子”了。

“師父，已經(jīng)準備就緒了。”離淵走到顧玖旭身后，輕聲說道。

“那我們出發(fā)吧。”顧玖旭回頭朝兩人露出儒雅的笑容，便負手往山中走去。

這次的采藥不僅比從前的多了兩個竹籃，還多了幾分歡愉。離淵有些恍惚地盯著李滄瀾和慕青青，兩人似乎已經(jīng)卸下了心防，接納只有一面之緣的自己和自己的師父。不過，離淵察覺到自己師父身上卻多了幾分沉重。他眼中似是蒙上了一層迷霧，讓人看不清他的想法，雖說離淵本來就對他一無所知。

“師兄，想什么這么入神呢？”李滄瀾拍了拍離淵的肩膀，而這道聲線和動作恰好將離淵從回憶中喚醒。離淵環(huán)顧四周，想起自己與李滄瀾坐在自己的臥室中是為了悄悄地嘗一口李滄瀾從集市里買回來的酒。

“李兄，把你知道的事情全都告訴我吧。”離淵為李滄瀾倒了酒，低聲說道。“我想多了解這個世界。”

李滄瀾聽后先是一愣，隨后他抿了口酒試圖壓壓驚，卻被烈酒嗆得不斷咳嗽。待他緩過來后，他有些不解地問：“師兄為什么突然好奇這些？你以前應該有不少機會查探的吧？”

“我想要好好了解我?guī)煾福煤昧私庖粋€陪伴了我十六年，但我卻對他的底細一無所知的人。”離淵學著李滄瀾的樣子喝了口酒，卻因濃烈的酒精而不禁皺起了眉。他往李滄瀾的身邊挪了挪，斂眉抱怨道：“我嗅到了被欺騙的感覺，這并不好受。”

“請我吃飯，我就告訴你。”在這嚴肅的氣氛下，李滄瀾卻反常地開了個玩笑，似是想表達心中的安慰，卻無從下手。不過，這份心意倒是讓離淵心照不宣。

“我去你的。”離淵佯裝生氣地罵了句，隨后止不住地笑了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