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風把佴婻的紅發吹成了一面破碎的旗。

她蹲在銹跡斑斑的燈塔鐵梯上，嘴里叼著的萬寶路已經燃到濾嘴。煙灰簌簌落在腳邊的鋁制飯盒里，那里躺著半個被捏變形的饅頭，凹陷處積著混了尼古丁的雨水。

“今天該來了。“她對著空氣說，左手不自覺地摸向后腰——那里本該有把警用匕首，現在只剩監獄紋身凹凸的觸感。海鷗突然從她頭頂驚飛，渡輪鳴笛聲刺破濃霧。

W市碼頭像塊發霉的蛋糕匍匐在遠處。耑炅抱著甜品盒在甲板上踉蹌，薄荷綠圍巾被咸腥的風扯得筆直。這是他第一次給守島人送餐，訂單備注寫著「不要放甜味劑，會死人」。

“先生，上島要簽免責協議。“船員遞來表格，眼睛卻盯著他懷里的杏仁豆腐，“那瘋子上周剛把維修工踹下海。“

耑炅的鋼筆在紙上洇出墨點。他想起今早廚房收音機里放的《用情》，張信哲唱到“我用情付諸流水“時，蒸籠突然爆出一聲悶響——六個開花饅頭齊齊裂成兩半，像被無形的手撕開。

渡輪靠岸時，霧更濃了。棧橋木板在腳下發出危險的呻吟，耑炅數到第七根燈柱時看見了那團暗紅色的火焰。佴婻正用監獄里常見的姿勢蹲在礁石上，長及腰間的紅發里纏著幾根海草，像某種神秘的符文。

“您、您好！這是您訂的...“他的聲音卡在喉嚨里。女人轉過臉的瞬間，杏仁豆腐在盒子里劇烈晃動，倒映出她左眼下方結痂的傷口——那形狀像個月牙，和父親警服紐扣上的紋樣一模一樣。

佴婻用牙齒扯下右手手套。耑炅看見她食指缺失的指甲蓋，邊緣整齊得像被專業工具拔除的。“放地上。“她說話時嘴角有奇怪的抽動，仿佛在和看不見的人角力。

甜品盒接觸地面的剎那，佴婻突然暴起。她揪住耑炅的圍巾把他摜在燈塔外墻上，海鹽味的呼吸噴在他突突跳動的頸動脈：“誰讓你來的？“她的瞳孔在濃霧里呈現詭異的灰藍色，像蒙著冰霜的槍管。

“訂單系統...自動派單...“耑炅的尾音變了調。他聞到她身上混雜著硫磺與鐵銹的味道，還有某種醫院走廊特有的消毒水氣息。佴婻的左手正壓在他胸口，隔著毛衣都能感覺到她掌心的燙傷疤痕。

潮水開始上漲。佴婻松開手時，耑炅的圍巾扣針掉進了礁石縫隙。她彎腰去撿的動作像慢鏡頭——后頸露出的紗布邊緣，隱約可見青黑色的數字編碼：31705。那是W市監獄2019年的囚號格式。

“明天換桂花糕。“佴婻突然說。她打開甜品盒，直接用手挖了塊杏仁豆腐塞進嘴里，“不要放蜜餞。“白色奶凍沾在她開裂的唇紋上，像雪落在貧瘠的荒原。

耑炅想說杏仁豆腐本該配蜜餞，卻看見她正用饅頭蘸甜品吃。更詭異的是，當她轉身時，燈塔玻璃窗上分明映出兩個影子——另一個更高大的陰影正把手搭在她肩上。

回程的渡輪上空無一人。耑炅在甲板上發現半根被海水泡發的萬寶路，過濾嘴上有清晰的牙印。他鬼使神神地把它放進甜品盒，這時手機突然震動。訂單系統彈出新消息：

「守島人訂單已持續182天，備注：每日14:00送達，風雨無阻」

但耑炅清楚地記得，自己的甜品店開業才不到三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