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歷紙在風中嘩啦作響，像一群受驚的白鴿。W市精神病院的檔案室里，寫著「佴婻」的文件夾正攤開在窗臺上，最新一頁記錄著：「2023年11月17日，幻聽癥狀加劇，患者堅稱島上存在第三個人...」

二十海里外，佴婻正用萬寶路燙自己的左手腕。煙頭接觸皮膚的滋滋聲蓋過了那個聲音——從今早開始，父親的聲音就像銹鐵釘般不斷往她腦仁里鉆。

“婻婻，那甜品師有問題。“幻覺中的父親穿著1998年的藏藍色警服，肩章上的四角星花紋已經褪色。他蹲在燈塔旋轉鏡旁邊，手里把玩著那枚導致他死亡的警徽，“他姐姐是當年...“

海風突然轉向。佴婻猛地轉身，看見舷窗外耑炅的薄荷綠圍巾像水母般飄蕩。他今天沒帶甜品盒，取而代之的是個印著紅十字的藥袋，在狂風中可憐地搖晃。

“滾開！“佴婻的吼聲驚飛了棲息在信號架上的信天翁。她抄起消防斧劈在門框上，木屑飛濺到耑炅臉上，“今天不送餐！“

斧刃離他的鼻尖只有三厘米，但耑炅聞到的不是鐵銹味，而是佴婻身上傳來的氟哌啶醇注射液的氣味——母親在養老院工作時，他經常聞到這種抗精神病藥物的味道。

“你發燒了。“他指了指佴婻通紅的手腕。那里新燙的傷疤組成一個奇怪的圖案，像是數字“3“和“人“字的組合。藥袋被他輕輕放在門檻上，里面除了退燒藥還有支軟膏，“燙傷用。“

佴婻的瞳孔驟然緊縮。她突然揪住耑炅的衣領把他拖進燈塔，力道大得讓他撞翻了煤油燈。火焰在地板上蔓延的瞬間，她掐著他的下巴逼他看向旋轉鏡：“看見了嗎？第三個！“

鏡面反射出他們扭曲的倒影，但在兩人頭頂上方，確實有團模糊的陰影在蠕動。耑炅的血液瞬間凍結——那影子穿著和檔案照片里佴父一模一樣的警服，正用腐爛的手指比劃開槍的手勢。

“爸你閉嘴！“佴婻對著空氣怒吼，同時從后腰抽出把銹跡斑斑的警用匕首。刀尖在距離耑炅咽喉一厘米處停住，劇烈顫抖著。煤油火光照亮她后頸的紗布邊緣，那里有新鮮的指甲抓痕，細看會發現是三個平行傷口。

耑炅的呼吸凝滯了。他緩慢地從口袋里掏出個饅頭，掰開后露出里面金黃色的桂花餡：“你昨天...沒拿找零。“饅頭在他掌心微微冒著熱氣，像顆正在跳動的心臟。

佴婻的匕首當啷落地。她搶過饅頭塞進嘴里，咀嚼時右眼滑下一行淚，在臟污的臉上沖出一道淺溝。耑炅這才注意到燈塔內部結構——所有墻面都釘滿泛黃的報紙剪報，全是關于二十年前那場緝毒行動的報告，其中一份頭條被紅筆反復圈畫：《臥底警官佴某殉職，疑似遭同僚出賣》。

“他們往我爸的胰島素里摻玻璃碴。“佴婻突然說，聲音輕得像海霧。她掀開左腕的繃帶，露出下面縱橫交錯的疤痕，“這些是編號，每個出賣他的人都該有一個。“

藥袋被海風吹開，氟哌啶醇注射液滾到耑炅腳邊。他彎腰去撿時，突然看見床底藏著個鐵盒，里面整齊排列著六個注射器，針頭都有使用過的痕跡。更可怕的是，盒蓋上刻著行小字：第三個人是甜品師。

屋外傳來引擎轟鳴。佴婻條件反射般撲向窗口，動作敏捷得像只受驚的野貓。“雷克薩斯，“她的指甲摳進窗框木屑里，“你姐姐每周五都會來監視我。“

耑炅正要辯解，突然被佴婻按倒在地。她的手掌死死捂著他的嘴，身體緊貼著他。透過骯臟的玻璃窗，他們看見耑姣的豪車停在碼頭，一個穿白大褂的男人正從后備箱取出束縛衣。

“精神病院的。“佴婻的呼吸噴在耑炅耳畔，帶著萬寶路和血腥氣的混合味道，“他們每個月都會來抓我。“她的紅發垂下來罩住兩人的臉，在夕陽下像團燃燒的火焰。

耑炅發現她在發抖。不是恐懼的顫抖，而是某種壓抑到極致的憤怒。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撥開她額前的碎發，指尖觸到一道凸起的疤痕——那是鈍器擊打留下的，形狀像枚放大的警徽。

暮色漸濃時，佴婻突然扯開自己的衣領。蒼白的鎖骨下方，有個用煙頭燙出的新傷口，正在滲出組織液。“這是你，“她用指尖蘸了滲液，在耑炅手背上畫了個“3“，“第三個想救我的人。“

耑炅喉結滾動。前兩個是誰？這個問題在他舌尖轉了一圈，最終變成掌心里悄悄握住的發絲——佴婻轉身時，他藏起了那根纏在自己紐扣上的紅發。

白大褂們離開后，燈塔陷入詭異的寂靜。佴婻蹲在墻角啃著第二個饅頭，突然說：“我爸說你會下毒。“她掰下一塊扔向旋轉鏡，鏡面后的黑影立刻撲上來搶奪，“但他吃得很香。“

耑炅的血液瞬間冰涼。他確實在饅頭里摻了微量杏仁粉——那是他查閱過敏食譜后特意加的，據說能緩解精神分裂癥狀。但此刻鏡中黑影大快朵頤的樣子，簡直像在品嘗最后的晚餐。

“明天我要櫻桃派。“佴婻用匕首尖挑起藥袋扔還給他，“不要放糖。“月光從瞭望窗斜射進來，照著她用血在墻上新寫的一行數字：317-205-3。最后一個“3“字還在往下滴血，像條細小的紅蛇。

回程的渡輪上，耑炅發現圍巾不見了。直到靠岸他才驚覺，那抹薄荷綠正系在燈塔頂部的信號架上，在夜風中獵獵飛舞，像面投降的白旗。

而此刻的燈塔里，佴婻正對著空氣說話：“我知道他不是第三個叛徒...但他姐姐的香水味，和當年那個女人一模一樣。“她把手伸進鐵盒，取出第七支未拆封的注射器，針尖在月光下泛著冷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