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訓室的空調出風口卡著一片枯葉，隨著冷風不停顫動。黃開強站在公告欄前，鼻尖幾乎要貼到玻璃上。那張邊緣卷曲的海報像被施了魔法，中央用加粗紅字印著：

“2020年省級辦公軟件與數據庫應用技能大賽“

一等獎獲得者將獲得湖北XX職業技術學院保送資格

他的目光在“保送“兩個字上反復灼燒，直到視網膜上烙下紅色的殘影。身后傳來鍵盤的敲擊聲，三號機的F4鍵發出特有的卡頓響——那是他三個月來練習Excel函數按出來的裂痕。

“看夠了嗎？“

韓立老師的聲音突然在耳邊炸開。黃開強猛地后退，后腰撞上放著老式主機的課桌。韓老師今天脖子上只掛了三個U盤，其中一個貼著“絕密“的醫用膠布，隨著他彎腰的動作晃來晃去。

“想試試？“韓老師從公文包里抽出一張報名表，紙張邊緣整齊得像用裁紙機割過。黃開強注意到表格邊框是用Excel藝術字做的，在熒光燈下泛著廉價的彩虹光澤。

報名表背面印著往屆試題。當看到最后一道大題時，黃開強的指甲無意識掐進了掌心：

“請用Access設計學生管理系統，需包含自動成績預警功能。“

——正是他期中考核徹底搞砸的題目。

機房突然陷入黑暗。停電的瞬間，黃開強聽見四周響起此起彼伏的哀嚎。有人的可樂打翻在鍵盤上，氣泡聲在黑暗里格外清晰。

“別動。“韓老師的聲音從右側傳來，接著是打火機齒輪轉動的聲響。一簇火苗亮起，照亮他手里捏著的半截蠟燭——燭身上還粘著凝固的蠟淚，顯然不是第一次用了。

跳動的燭光里，韓老師翻開一本泛黃的筆記。紙頁間夾著的參賽照片簌簌落下，黃開強撿起最舊的一張：照片里年輕的韓老師站在領獎臺上，身旁是個穿深藍工裝的女生，兩人共同舉著的獎狀上印著“2005年“的字樣。

“知道為什么Access考題總是學生管理系統嗎？“韓老師突然問。他用蠟燭烤著U盤金屬外殼，蠟油滴在“絕密“膠布上，“因為所有技校都缺這個。“

燭光突然劇烈搖晃。黃開強看見韓老師手腕內側有道十厘米長的疤痕，形狀像被數據線勒出來的。

“您當年...“

“我搭檔現在在深圳修手機。“韓老師打斷他，從疤痕上撕下一塊結痂的皮，“她保送時我沒去送，因為...“

窗外突然來電了。刺眼的白光中，黃開強看見韓老師迅速把照片塞回筆記，但有一張飄到了他腳邊——照片背面用紅筆寫著：

“系統提示：版本不兼容“

深夜的實訓室像被泡在福爾馬林里。黃開強蹲在三號機前，拆開的機箱露出銹跡斑斑的硬盤架。他正在往主板上接第四塊從報廢電腦拆下來的內存條，手指被散熱片刮出細小的血痕。

“你果然在。“

付欣的聲音從門口傳來。她抱著半箱冰紅茶，瓶身上凝著水珠。深藍工裝的袖口濕了一大片，露出腕上戴著的橡皮筋發圈——黃開強上周就注意到，她總用這個扎住過長的網線。

“報名表。“付欣把一張紙拍在桌上。黃開強看到自己的名字已經填在“隊員1“那欄，“隊員2“的位置是她工整的字跡。表格最下方貼著張便簽：

“參賽作品方向建議：基于MySQL的智能考勤系統“

“為什么選這個？“黃開強嗓子發緊。

付欣擰開冰紅茶，氣泡涌出的聲音像微型爆炸。“上周韓老師讓你修考勤機，“她指著墻角那臺被拆開的老古董，“你對著電路板發了半小時呆。“

黃開強突然想起那天的事。他根本不是在研究電路，而是在看卡在機器里的考勤卡——最上面那張印著付欣的證件照，她嘴角有顆韓老師用紅筆加的媒婆痣。

凌晨四點，黃開強在實訓室儲物柜發現一箱老光盤。最上面那張貼著標簽：

“2005省賽作品_林&韓.rar密碼：Shift+Ctrl+6“

光盤在古董光驅里發出呻吟般的聲響。當進度條走到100%時，屏幕上跳出個用Access做的學生管理系統——和他期中考核試圖做的一模一樣，只是多了個閃爍的“預警“按鈕。

點擊按鈕后跳出的不是成績分析，而是一段像素畫動畫：兩個火柴人站在領獎臺上，獎杯突然變成破碎的心形。最后定格在一行閃爍的字：

“所有未保存的，都會進入臨時文件夾“

黃開強猛地合上筆記本。晨光透過百葉窗照進來，在桌面上切出等距的光帶。他摸出口袋里的報名表，發現背面不知何時被付欣寫上了參賽編號：

“T03-FX“

——T03是實訓室三號機的編號，FX是她名字的首字母。

窗外傳來早訓學生的口號聲。黃開強把光盤放回箱子時，注意到箱底壓著張泛黃的紙條：

“下次記得用VLOOKUP“

“——給2005年的韓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