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雨季的潮濕攀附在教室后窗，林穗用橡皮擦去月考排名表上的水漬時，周硯白的白大褂正掠過高三（2）班后門。醫用酒精的氣味混著雨前低氣壓，將她筆尖的「浦肯野纖維」暈染成模糊的藍。

“同學，借過。“

林穗的椅子猛地后傾，周硯白的手撐住她椅背，腕表擦過她馬尾末梢。他懷里抱著生理鹽水紙箱，袖口卷至肘部，小臂靜脈在悶熱里浮出淡青色的河網。林穗的耳垂撞上他襯衫第三顆紐扣，脫線的銀絲鉤住她一縷頭發。

“別動。“周硯白的聲音在頭頂震顫，“會扯斷發根。“

他放下紙箱，指尖穿過她發絲。林穗盯著課桌裂縫里的粉筆灰，呼吸間全是浸泡過消毒水的佛手柑香。后頸忽然傳來細微刺痛——那根脫線銀絲被完整分離，纏上他的醫用膠布。

“午休時間跑來高一樓做什么？“林穗捏住膠布卷，上面還沾著他掌紋的濕度。

“給生理課送教具。“周硯白撿起她腳邊的自動鉛筆，筆尖在他虎口結痂處停頓，“這種2B鉛芯太軟，答題卡容易糊。“

上課鈴驟響時，林穗才發現他白大褂下擺沾著泥點。那是從醫學院實驗樓到高一教學樓必經的紫藤廊道，上周暴雨沖垮的石板路還未修復。她摸出校服口袋里的創可貼，趁他彎腰整理紙箱時，貼在他后頸被蚊蟲叮咬的紅腫處。

周硯白的肩胛骨明顯僵住，但沒回頭。生理鹽水紙箱隨著他遠去的步伐輕晃，林穗數到第47步時，那枚創可貼從后門飄回她課桌——背面用紅筆寫著【放學別走連廊】。

雨在第四節語文課傾盆而下。林穗的帆布鞋在積水里泛起漣漪，她抱緊書包蹲在連廊拐角。周硯白撐著的黑傘出現在雨幕時，傘骨正往左肩傾斜三十度——這是他從小到大的習慣，總把傘面傾向同行者。

“林阿姨讓我順路送你。“他遞來溫熱的茉莉奶綠，杯壁凝結的水珠滾入她掌心。

林穗戳開杯蓋，奶茶甜度正好是三分糖。這是她上周才在朋友圈提過的口味，配圖是便利店海報，邊角還拍到半截醫學院校車輪胎。

傘面突然被風掀翻，周硯白拽她躲進器材室屋檐。潮濕的制服襯衫貼住他后背，肩胛骨凸起的形狀讓林穗想起解剖圖上的蝶骨。他轉身時呼吸掃過她劉海，喉結處的醫用膠布已經發皺。

“紐扣...“林穗指著他重新縫好的第二顆紐扣，“線頭還在外面。“

“故意的。“周硯白忽然握住她手腕，指尖按在橈動脈位置，“這樣某人才會發現。“

林穗的脈搏在他指腹下狂跳。五年前摔傷時，他也這樣測過她的心率，只是那時的指尖還帶著青春期特有的溫熱。此刻雨聲吞沒器材室的喘息，她看見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薄荷糖紙——正是她上周塞進他信箱的牌子。

“周醫生！23床情況...“實習生的喊聲刺破雨幕。周硯白后退半步，黑傘重新撐開時，傘柄殘留的溫度纏上林穗腕骨。她低頭啜飲奶茶，發現杯底沉著一顆完整的寒天晶球——那是需要特意備注才能保留的形態。

次日清晨，林穗在儲物柜發現沾著雨漬的黑傘。傘柄纏著新的醫用膠布，內側用圓珠筆畫了顆簡筆心臟，房室結位置標著小紅點。她把傘折疊成原來的八角形，卻在夾層摸到張泛黃的速寫——初三那年畫的海馬體神經元，邊緣還粘著她失蹤許久的櫻花橡皮屑。

梅雨持續第七天，林穗終于在校醫室堵住周硯白。他正在給扭傷腳踝的籃球隊員包扎，繃帶纏繞的節奏與她心跳共振。待人群散盡，林穗將傘拍在診療臺上，寒天晶球在玻璃罐里投下搖晃的影。

“為什么留著我扔掉的畫？“

“為什么記得我十三歲時的橡皮品牌？“周硯白撕開新的膠布包裝，聲音混著剪刀的金屬摩擦音，“林穗，有些問題不需要解剖學答案。“

窗外驚雷炸響時，他忽然舉起聽診器。林穗的校服襯衫被雨汽洇成半透明，金屬聽頭貼上她心前區的瞬間，他睫毛在蒼白燈光下抖落細碎的光塵。

“心率118。“他摘下聽診器，耳廓泛著可疑的紅，“和五年前我給你測的一樣。“

林穗抓起他左手按在自己腕部：“現在測不準了。“

“因為...“周硯白的喉結滾動，“這次誘因是我。“

器材室的門突然被風撞開，暴雨卷著紫藤花瓣撲進來。周硯白白大褂的紐扣再次被吹開，林穗終于看清那根銀色縫線里編入的材質——是她初二手工課編廢的幸運繩，曾被媽媽當作垃圾扔進社區回收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