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在自動販賣機的鋼化玻璃上流淌成蜜糖質地，林穗數到第六片銀杏葉掠過投幣口時，周硯白的影子終于切入取景框。他單肩包上的天文社徽章擦過販賣機邊緣，金屬撞擊聲驚散了在檐角梳羽的灰喜鵲。

“又卡住了？“周硯白的運動鞋尖停在林穗散開的鞋帶旁，距離她滾著毛邊的淺綠棉襪僅差三指寬。這是她計算過的最佳角度——松脫的鞋帶會在俯身時掃到他鞋側，如同候鳥遷徙途中偶然交錯的羽翼。

林穗故意將硬幣投得稍偏，B12鍵的青檸汽水果然如預期卡在螺旋軌道。鋁罐碰撞聲里，她抽出夾著銀杏葉書簽的物理筆記：“第三題加速度矢量分解總出錯...“

周硯白接過筆記本的剎那，林穗嗅到他袖口沾染的油墨味。是打印室新到的《天文觀測年鑒》味道，她今早在圖書館檢索系統查到他的借閱記錄，特意將演算錯誤集中在萬有引力章節。

“這里。“他忽然用鉛筆尾端敲打紙頁，筆桿上貼著的熒光貼紙隨動作輕顫——正是上周林穗“遺失“在生物實驗室的便利貼，此刻被裁剪成獵戶座腰帶形狀，“重力分量要考慮赤道離心力。“

林穗的耳垂開始泛紅。她當然知道正確答案，但錯誤能延長他指尖劃過紙頁的時間。此刻周硯白的影子正籠罩她刻意露出的手腕，體育課擦傷的創可貼邊緣，熒光筆小花在暮色中泛起青檸色微光。

販賣機突然震顫，卡住的兩罐汽水墜入取貨口。林穗搶先按住冰涼的金屬門框，青檸汽水的冷凝水珠正順著他手腕靜脈滑落。她想起上周解剖課看的血液循環模型，那些毛細血管是否也如這般，在皮膚下蜿蜒成隱秘的河網？

“校慶開放日...“周硯白突然用易拉罐輕碰她手中的那罐，氣泡升騰的嘶響驚動灌木叢里的麻雀，“天文臺需要個人肉星圖校準員。“

林穗的指甲在鋁罐壓出月牙凹痕。這完全超出她預設的十八種情景推演，碳酸氣泡在胃里炸成銀河星屑。她注意到周硯白書包側袋露出的望遠鏡布，邊緣繡著歪扭的星座符號——是她初二時送給天文社的兒童節禮物，當時還被嘲笑針腳像隕石坑。

“報酬呢？“她將汽水罐貼上發燙的臉頰，冰得倒吸一口氣。

周硯白從褲袋摸出顆水果糖，玻璃紙在夕陽下析出虹彩：“上次你落在圖書室的。“

林穗的瞳孔微微放大。那是兩個月前她故意留在《天體力學》第203頁的試探，糖紙背面用針尖刺出摩斯密碼【Lyra】。此刻糖體已經融化變形，但周硯白用樹脂將它封存成琥珀標本，穿在鑰匙圈上像微型星座模型。

遠處籃球場傳來進球的歡呼聲，聲浪漫過紫藤花廊時，周硯白忽然蹲下身。林穗散開的鞋帶在他指間穿梭成雙星系統軌道，淺綠棉襪上的小蒼蘭刺繡擦過他腕表表面。她數著他睫毛投下的陰影，突然希望教導主任此刻出現在轉角，將這瞬間定格成違反校規的證據。

“上周的觀測數據...“周硯白起身時，鑰匙圈上的糖標本撞出風鈴般清響，“你故意調換了雙子座和天琴座的坐標。“

林穗的汽水罐滑出手心，在周硯白鞋尖前濺開碳酸銀河。他早該發現的——那些被篡改的星圖記錄里，天琴座γ星始終指向圖書室第三排靠窗座位，正是他每天午休固定查閱期刊的位置。

暮色漸濃時，林穗發現周硯白的草稿紙邊緣藏著更大秘密。力學公式的批注間隙，他用鉛筆勾勒出無數個側臉速寫：她劉海翹起的弧度，創可貼上的熒光花，甚至棉襪邊緣脫線的蒼蘭花瓣。最新一幅標注著今天的日期，畫中她耳垂泛紅的程度被量化成色卡編號【Pantone7416C】。

晚風掠過販賣機頂棚的瞬間，周硯白突然伸手摘去她發間的銀杏葉。葉片經絡在他掌心舒展成星座連線圖，葉柄處有細小刻痕——是林穗清晨用手術刀片雕下的極細字跡：【17:20天文臺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