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未散，宮墻的琉璃瓦上凝著露水，馬車碾過青石板的聲響在寂靜的晨光中格外清晰。如錦端坐在車內，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袖口繁復的纏枝蓮紋。這是她第一次以王妃身份正式入宮，周承瑾特意命人送來一套月白色繡銀絲鳳尾裙，說是太后素喜清雅。

“不必緊張?！爸艹需穆曇糇詫γ鎮鱽?。他今日穿著玄色親王常服，腰間玉帶綴著九顆東珠，比平日更顯威儀，“太后雖嚴厲，但最是明理?！?/p>

如錦勉強笑了笑，袖中暗袋里的銀針包硌著手腕。昨夜她將可能用到的藥材列了單子，此刻藥箱就擱在腳邊，散發出淡淡艾草香。車簾縫隙漏進的光影掠過周承瑾的側臉，她忽然注意到他眼下青黑更甚。

“殿下的失眠...可有好轉？“話一出口便后悔，這實在逾越了他們的約定。

周承瑾眸光微動：“你制的安神香確有奇效。“他從袖中取出個精巧的鎏金香囊晃了晃，“只是近日事務繁雜。“

車輪軋過宮門門檻的震動打斷對話。如錦掀簾望去，三重朱門次第洞開，鎏金銅釘在朝陽下閃著冷光。引路太監尖細的唱喏聲里，她跟著周承瑾穿過九曲回廊，忽覺袖口一沉——竟是周承瑾借著寬大袍袖的遮掩，輕輕握了握她的手腕。

“跟著我?！八吐曊f，溫熱的氣息拂過耳畔。

太后的永壽宮隱在竹林深處，還未近前便聞藥香撲鼻。掌事嬤嬤早候在階前，見禮時卻多看了如錦兩眼：“太后晨起咳血，太醫令正在請脈?！?/p>

殿內光線昏暗，鎏金仙鶴燭臺都蒙著素紗。如錦垂首跪拜時，聽見錦帳后傳來沙啞的笑聲：“這就是老五媳婦？近前來，讓哀家瞧瞧?！?/p>

周承瑾輕推她后背，如錦深吸口氣上前。掀開三重鮫綃帳，榻上老婦人面色蠟黃，眼窩深陷，唯獨目光仍如鷹隼般銳利。如錦行禮時注意到太后指甲泛紫，枕邊痰盂里隱約可見血絲。

“聽說是你救了張嬤嬤的侄女？“太后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驚人。

如錦忍著痛楚細診脈象，心下暗驚。這絕非普通咳疾，脈象虛浮中帶著滯澀，更像是...“太后可是服用過紫參？“

滿殿寂靜。太醫令手中的藥箱“咔嗒“一聲響，周承瑾猛地抬頭。

“紫參乃大補之物，但若與南疆進貢的龍涎香同用...“如錦聲音清亮，“便會催生血毒。“

“放肆！“太醫令漲紅了臉，“太后鳳體豈容...“

“讓她說。“太后抬手制止，指甲深深掐進如錦腕間。

如錦額角滲出冷汗：“臣妾斗膽，請觀太后舌苔?！?/p>

朱唇啟處，舌面果然布滿細密紅點。如錦轉向太醫令：“大人可記得《千金方》中'參香相克論'？三月前南疆進貢的龍涎香，是否用作熏香？“

太醫令突然踉蹌跪地：“微臣...微臣疏忽！“

“好！好個聰慧的丫頭！“太后突然大笑，咳出兩口黑血，“比那群庸醫強上百倍。老五，你這媳婦選得好！“

出宮時已近正午，如錦抱著皇帝賞的《神農本草經》珍本，仍覺恍若夢中。周承瑾的馬車卻未回府，反而駛向城西。

“殿下？“

“那家藥鋪。“周承瑾掀開車簾，遠處“濟世堂“的招牌在陽光下泛著烏光，“該會會了。“

如錦心頭一緊。三日前他們夜探藥鋪，在密室發現二皇子府令牌后便匆匆撤離，如今青天白日...“會不會打草驚蛇？“

“要的就是打草驚蛇?！爸艹需浇俏⒐?，露出罕見的凌厲神色，“趙明遠查到藥鋪掌柜昨夜暴斃，再晚就來不及了?！?/p>

藥鋪門口聚著人群，京兆府的衙役正在貼封條。周承瑾亮出腰牌，如錦跟著他踏入陰森森的內堂。濃重的血腥氣撲面而來，地上蜿蜒的血跡已呈黑褐色。

“心脈震斷，一擊斃命?！爸艹需咨聿榭词w，手法嫻熟得令如錦心驚，“至少是二十年以上的內家功夫?！?/p>

如錦忍著不適檢查藥柜，忽然在裝艾葉的抽屜里摸到凸起。機括輕響，暗格彈開，露出半截燒焦的信箋。殘存字跡依稀可辨：“...初九子時...西郊貨倉...“

“小心！“

周承瑾突然撲來，抱著她就地滾開。三枚淬毒銀釘釘入方才站立之處，窗外黑影一閃而逝。如錦被他壓在身下，能清晰聽見他胸腔震動：“沒事？“

“沒...沒事?！八琶ζ鹕恚瑓s發現他左臂衣袖裂開，血珠滲出。

“皮外傷?！爸艹需合乱聰[隨意包扎，目光卻凝在她手中信箋，“西郊貨倉...今夜子時...“他突然冷笑，“二哥果然坐不住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