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堂頂燈在楊歡喜眼前炸開刺目的光。他站在領(lǐng)獎臺上，手里攥著“高三年級第一名“的燙金獎狀，耳邊嗡嗡響著教導(dǎo)主任的夸贊和臺下零星的掌聲。

“又是楊歡喜啊...“

“裝什么裝，天天擺張死人臉?！?/p>

“聽說他爸是個酒鬼...“

這些刻意壓低的議論聲像蒼蠅般圍繞著他。楊歡喜推了推眼鏡，目光機械地掃過臺下黑壓壓的人群。忽然，他的視線與一雙明亮的眼睛短暫相接——那是個從沒見過的女生，扎著松散的馬尾辮，正歪頭打量他，嘴角帶著若有若無的笑意。

楊歡喜立刻移開視線，低頭盯著獎狀上自己名字的燙金邊緣。楊歡喜，多諷刺的名字。他黑色幽默地想，應(yīng)該改名叫楊悲愴或者楊苦悶才更貼切。

放學(xué)鈴響后，楊歡喜慢吞吞地收拾書包。等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他才從抽屜底層摸出一本破舊的《銀河系漫游指南》，塞進書包夾層。這是他在舊書攤花三塊錢買的，書頁間還夾著前主人留下的便利店小票。

夕陽把楊歡喜的影子拉得很長。他抄近路穿過一片廢棄工地，忽然聽見身后傳來熟悉的口哨聲。

“喲，這不是我們的年級第一嗎？“

趙磊帶著三個跟班從水泥管后面晃出來，校服敞著，露出里面的骷髏頭T恤。楊歡喜腳步?jīng)]停，卻被一把拽住書包帶子。

“急著回家喝你爸的泔水??？“趙磊咧嘴一笑，露出虎牙上的金屬套，“聽說你昨天又給老師打小報告了？“

楊歡喜平靜地看著他：“那是上周化學(xué)實驗，你把酒精燈扔進女生廁所的事?！?/p>

“媽的！“趙磊猛地扯下楊歡喜的書包，拉開拉鏈倒扣過來。書本、鉛筆盒嘩啦啦掉進旁邊積著污水的坑里，那本《銀河系漫游指南》啪地落在最上面，封面立刻被臟水浸透。

楊歡喜蹲下身，一本一本撿起來，黑色幽默感又浮上來：至少今晚不用寫作業(yè)了。趙磊他們罵罵咧咧地走了，臨走前還往坑里吐了口痰。

天空開始飄雨。楊歡喜抱著濕漉漉的書本，躲進一家便利店屋檐下。他低頭擰著校服下擺的水，忽然聽見玻璃窗被敲響。

抬頭透過雨霧朦朧的玻璃，他看見剛才禮堂里的那個女生——現(xiàn)在認出來了，是傳聞中要轉(zhuǎn)學(xué)來的富家女楚憐——正指著他對店員說著什么。女生手腕上的卡地亞手表在燈光下閃著細碎的光。

片刻后，店員推門出來，遞給他一杯熱可可和一條干凈毛巾。

“那位小姐付過錢了?！暗陠T朝店里努努嘴，“她說...你看上去比落水狗還慘?！?/p>

楊歡喜望向店內(nèi)，楚憐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只有收銀臺邊留下一把透明的雨傘，傘柄上掛著一個毛絨小貓掛件。

雨下得更大了。楊歡喜把熱可可放在地上，展開那本濕透的《銀河系漫游指南》。扉頁上，前主人用鉛筆寫著：“Don'tPanic.“墨跡已經(jīng)被水暈開，變得模糊不清。

他忽然笑了，笑聲淹沒在越來越急的雨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