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術教室的石膏像在暮色中投下扭曲的陰影。楊歡喜站在楚憐的畫架前，畫布上的自己正在溶解——顏料混著血水從眼眶滑落，在畫布底部匯成一行小字：**別救我**

“這是她昏迷時畫的?！俺z的表哥楚明遠靠在門框上，白大褂口袋里露出半包未拆封的止痛針，“每次化療后出現譫妄癥狀，就會畫這種東西。“

楊歡喜的手指撫過干涸的血漬，三百年來第一次感到恐懼。畫中人金色瞳孔深處，隱約可見楚憐躺在ICU病房的模樣，各種導管像蛛網纏住她瘦弱的身體。

“上周三晚上十一點十七分，“楚明遠突然開口，“醫院備用發電機突然故障，當時她的血氧飽和度驟降到70%?！?/p>

楊歡喜猛地轉身，撞翻了調色盤。鈷藍色顏料潑在楚明遠的皮鞋上，像一灘幽暗的湖。

“同時間，鄰市電網監測到異常能量波動。“醫生摘下眼鏡擦拭，“能量源移動軌跡與你的手機定位完全重合?！?/p>

走廊的燈管開始頻閃，楊歡喜后退半步，后背抵住冰涼的畫板。楚明遠從病歷夾抽出一張曲線圖，泛黃的紙頁上，紅色折線如同猙獰的獠牙。

“每次你使用超自然能力，“筆尖戳在某個波峰點，“她的血小板計數就會跌破臨界值?！坝种赶蛳噜彽牟ü龋骸岸斈闾撊鯐r，她的指標反而回升?！?/p>

楊歡喜想起便利店那晚，他修復雨傘后楚憐蒼白的臉色；想起美術課他阻止玻璃杯墜落時，她指縫滲出的鼻血。記憶碎片割開他的太陽穴，三百年前京都雪夜的畫面突然涌入——重傷的式神蜷縮在少女懷中，少女的血順著符咒紋路滲入他逐漸冰冷的軀體。

“這是詛咒嗎？“楊歡喜的聲音像生銹的鐵片。

“是守恒?！俺鬟h指向窗外暴雨，“你每改寫一次物理規則，就要從她生命里抽取等量代價?！?/p>

暴雨砸在窗欞上，楊歡喜的瞳孔收縮成細線。他突然沖向醫院，雨水在離他十公分處蒸騰成霧。ICU的玻璃映出他扭曲的倒影：蒼白的皮膚下鱗片時隱時現，右眼完全變成融化的黃金。

楚憐躺在病床上，如同一具被抽干血液的瓷偶。楊歡喜把額頭貼在她手背，發現那些淡青色的血管里流動著微弱的金光——那是他昨夜注入她體內的式神精魄。

“小騙子...“他哽咽著吻她冰涼的無名指，“不是說好要等我嗎？“

監護儀突然發出刺耳鳴叫。楚憐的眼皮劇烈顫動，在楊歡喜注入更多精魄時，她奇跡般地睜開了眼睛。渙散的瞳孔逐漸聚焦，竟露出一絲狡黠的笑。

“抓到你了...“她氣若游絲，手指勾住他衣領，“金瞳...先生...“

楊歡喜的眼淚滴在她鼻尖。楚憐費力地抬起右手，露出藏在掌心的銀杏葉——那是上周他們去古寺時，他偷偷施加了守護咒的葉子。此刻葉脈里流淌的金色光暈，正與她血管中的光芒同頻閃爍。

“別哭...“她拭去他的淚，指腹抹過處鱗片紛紛剝落，“你看...我們連疼痛...都是相連的...“

突然握住楊歡喜的手按在自己左耳，月牙疤迸發出刺目藍光。三百年前的記憶如洪水決堤——

大雪紛飛的京都之夜，十五歲的巫女楚憐偷走家族秘寶，跌跌撞撞跑向神社后山。陰陽師的符咒貫穿她左耳的瞬間，她用沾血的手指在式神眉心畫下逆命咒：“以吾血脈為引，賜汝生生世世...“

現實中的監護儀響起連綿不絕的警報。楚憐的身體開始透明化，那些金光正從七竅中逃逸。楊歡喜發瘋似的割開手腕，淡金色的血液源源不斷注入她口中。

“沒用的...“她含著他的血微笑，“當年我分你半條命...現在收點利息...“

楊歡喜的視線開始模糊。在徹底失去意識前，他看見楚憐用最后的力氣咬破指尖，在他心口畫下與三百年前相同的咒文。她的血是冰涼的，像那年落在式神尸體上的初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