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總在笑，所以她從未發現——那些玩笑里藏著他不敢落款的告白。”

阮雨晴又一次從醫院走出來時，天空正下著細雨。她站在醫院門口的臺階上，望著灰蒙蒙的天空，感覺自己的心比這天氣還要陰沉。腹部傳來隱隱的疼痛，提醒著她剛剛經歷的一切——又一次人流手術，又一次被欺騙的感情。

“需要傘嗎？”

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雨晴不用回頭就知道是誰，這個世界上，只有程陽會在這種時候出現。她微微側頭，看見他舉著一把黑色的長柄傘，臉上是掩飾不住的擔憂。

“你怎么來了？”雨晴的聲音有些沙啞，她不想讓程陽看到自己這副模樣——臉色蒼白，眼睛紅腫，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

程陽把傘往她那邊傾斜，“你發信息說今天要來醫院，我就猜到了。”他頓了頓，“周明呢？”

雨晴的嘴角扯出一個苦澀的笑容，“他說公司臨時有事。”實際上，自從她告訴周明懷孕的消息后，那個曾經甜言蜜語的男人就開始躲著她，最后干脆拉黑了她的所有聯系方式。

程陽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他什么都沒說，只是輕輕攬過雨晴的肩膀，“走吧，我送你回家。”

雨晴沒有拒絕，她太累了，累到沒有力氣再假裝堅強。她靠在程陽身上，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道，莫名感到一絲安心。

出租車里，雨晴望著窗外模糊的景色，眼淚無聲地滑落。這是第幾次了？第三次還是第四次？每次她都以為自己找到了真愛，每次她都全身心投入，換來的卻總是傷害。

“吃點東西吧，我煮了粥。”到了雨晴的公寓，程陽從廚房端出一碗冒著熱氣的皮蛋瘦肉粥。

雨晴坐在沙發上，看著程陽忙碌的背影。他穿著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頭發因為雨水有些濕漉漉的。程陽不高不帥，放在人群里一點也不起眼，但他總是在她最需要的時候出現。

“你為什么對我這么好？”雨晴突然問道。

程陽的手停頓了一下，然后繼續盛粥，“因為我們是朋友啊。”他轉過頭，露出一個陽光的笑容，“好朋友就是要在這種時候互相照顧，不是嗎？”

又是這樣。每次雨晴問類似的問題，程陽總是用“好朋友“三個字搪塞過去。有時候雨晴會想，如果程陽能像其他男人那樣大膽表白該多好，但她馬上又會嘲笑自己——經歷了這么多失敗的感情，她怎么還敢奢望愛情？

“喝點熱水。”程陽把粥和一杯溫水放在雨晴面前的茶幾上，“醫生開的藥記得按時吃，這幾天別碰冷水，也別...”

“程陽，”雨晴打斷他，“你不用這樣的。我知道你明天還要上班，回去吧，我一個人可以的。”

程陽搖搖頭，“我請了三天假。上次...上次你就是一個人硬撐，結果發高燒進了醫院，記得嗎？”

雨晴當然記得。那是兩年前，她被當時的男友拋棄后做了手術，倔強地拒絕所有人的幫助，結果差點出事。那天晚上，是程陽破門而入把她送去了醫院。

“你總是記得這些。”雨晴小聲說。

“關于你的事，我都記得。”程陽的聲音很輕，但雨晴還是聽到了。她抬頭看他，卻發現他已經轉身去整理廚房了。

接下來的三天，程陽像照顧瓷娃娃一樣照顧著雨晴。他變著花樣做飯，記得她所有的小喜好；在她疼得睡不著時，坐在床邊給她讀小說；甚至幫她洗頭發，動作輕柔得像對待什么珍寶。

第四天早晨，雨晴醒來時發現程陽已經離開了。餐桌上擺著早餐和一張紙條：“公司有急事，中午回來。記得吃藥。——陽”

雨晴拿起紙條，指尖輕輕撫過那熟悉的字跡。她突然意識到，這十年來，程陽一直這樣，無聲無息地存在于她生活的每個角落。她的每一次失戀，每一次心碎，程陽都在。但他自己的感情生活呢？雨晴發現自己竟然一無所知。

中午程陽回來時，雨晴正坐在陽臺上發呆。

“感覺好點了嗎？”程陽問道，把買來的水果放在桌上。

雨晴點點頭，然后突然問道：“程陽，你有沒有喜歡的人？”

程陽明顯愣了一下，然后笑著撓撓頭，“怎么突然問這個？”

“就是好奇。我們認識十年了，我好像從來沒聽你說過感情的事。”

程陽在她對面坐下，陽光透過窗戶照在他的側臉上，“有啊，當然有。”他的聲音有些飄忽，“只是...時機總是不對。”

“是誰？我認識嗎？”雨晴突然來了興趣。

程陽看著她，眼神復雜，“你很熟悉。”然后他迅速轉移了話題，“餓了吧？我去熱飯。”

雨晴想追問，但程陽已經逃也似地進了廚房。她嘆了口氣，心想程陽大概又在開玩笑。他總是這樣，說一些似是而非的話，然后一笑而過。

日子就這樣一天天過去。雨晴的身體漸漸恢復，程陽也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和生活中，但他們之間的聯系從未間斷。每天的信息，每周的見面，程陽成了雨晴生活中最穩定的存在。

三個月后的一個雨夜，雨晴加班到很晚。她站在公司樓下，看著瓢潑大雨發愁。手機響了，是程陽的信息：“加班結束了嗎？我在你公司樓下。”

雨晴跑出大門，果然看到程陽撐著傘站在那里。她沖進傘下，不小心撞進他懷里。

“小心點。”程陽扶住她，兩人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雨晴抬頭看他，突然發現程陽的眼睛在路燈下閃著溫柔的光。一種奇怪的感覺涌上心頭，她急忙退后一步，“你怎么知道我加班？”

“你朋友圈發了加班照片啊。”程陽笑著說，“餓了吧？我知道附近新開了家面館...”

就在這時，一輛失控的汽車突然沖上人行道，朝他們疾馳而來。一切發生得太快，雨晴只記得自己被猛地推開，然后聽到一聲可怕的撞擊聲。

“程陽！”雨晴從地上爬起來，驚恐地看到程陽被撞出幾米遠，躺在一片血泊中。

她跌跌撞撞地跑過去，跪在程陽身邊。他的臉色慘白，嘴角不斷有鮮血涌出。

“堅持住，救護車馬上就來了！”雨晴哭著說，手忙腳亂地想要止住他頭部流出的血。

程陽艱難地睜開眼睛，嘴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什么。雨晴俯下身，把耳朵貼近他的嘴。

“雨晴...我...愛你...”程陽的聲音微弱但清晰，“一直...都愛...你...”

雨晴僵住了，眼淚模糊了視線，“別說了，保存體力，救護車馬上就到...”

程陽用盡最后的力氣握住她的手，“對不起...應該...早點...告訴你...”

他的手突然松開了，眼睛也慢慢閉上。雨晴驚恐地搖晃他，“程陽！程陽！別睡！看著我！”

救護車的鳴笛聲由遠及近，但雨晴知道，有些東西已經永遠改變了。她抱著程陽，在他耳邊一遍遍地說：“我也愛你，我一直都愛著你，求你別離開我...”

但程陽再也沒有回應。雨水混合著淚水從雨晴臉上滑落，她突然明白，自己一直在尋找的愛，其實一直都在身邊，只是她從未真正看見。

在醫院冰冷的走廊里，雨晴呆坐在長椅上，手里緊握著程陽的手機。醫生已經宣布了死亡時間，警察來做完了筆錄，整個世界仿佛在這一刻靜止了。

她顫抖著打開程陽的手機——密碼是她的生日。相冊里全是她的照片，笑的樣子，生氣的樣子，發呆的樣子...備忘錄里記著她的生理期、喜歡的食物、討厭的顏色。還有一個命名為“給雨晴的信”的文件夾，里面是十年來程陽寫給她卻從未發送的告白信。

最早的一封寫著：“今天你又為那個混蛋哭了，我真想告訴你，世界上有人會真心愛你，那個人就是我...”

最新的一封是昨天寫的：“第十年了，我決定下次你問起時，就告訴你真相。不管結果如何，我不能再這樣沉默下去了...”

雨晴的眼淚砸在手機屏幕上。她想起程陽每次看她時溫柔的眼神，想起他無數次欲言又止的表情，想起他說“你很熟悉”時復雜的語氣...所有的線索都在那里，只是她太盲目，太執著于追尋遙不可及的愛情，而忽略了身邊最真實的溫暖。

“對不起...對不起...”雨晴抱著手機痛哭失聲，但這一次，再也沒有人會輕拍她的背，說“沒關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