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庫里的空氣帶著機油和電子設備的氣味。陸遠站在改裝面包車旁，藍色微光在昏暗環境中格外明顯。那種奇怪的“拉扯感“隨著簡寧靠近而增強，仿佛胸腔里有一根無形的弦被撥動。

“你能感覺到，對嗎？“陸遠的聲音低沉而平靜，“量子糾纏效應。“

簡寧點頭，不確定如何描述這種體驗。不是聲音，不是圖像，而是一種...存在感知，像是突然知道房間里有另一個人，即使閉著眼睛。

林小雨關上車庫門，迅速拉上所有窗簾：“我們沒多少時間。振華的安全部隊正在全城搜索。“

陸遠走向面包車后部，打開一個裝滿電子設備的柜子：“我監控著他們的通訊。莫里斯親自帶隊，看來你很特別，簡寧·諾頓?！八ь^，藍光眼睛直視她，“或者說，JN-1原型？“

這個代號讓簡寧的背部竄上一陣寒意。她曾在那個地下實驗室看到過標有“JN-1原型“的培養艙，里面漂浮著模擬她和艾琳融合狀態的藍色光球。

“你知道多少？“她謹慎地問。

“足夠多?！瓣戇h拿出一個類似腦電圖儀的便攜設備，“振華認為我是意外產物，所以沒給我編號。但我知道他們在做什么——試圖批量制造像我們這樣的融合體?！?/p>

他示意簡寧坐下，將電極貼在她的太陽穴。設備啟動后，屏幕上顯示出不尋常的腦波圖案——兩種不同頻率的波動完美同步，偶爾重疊產生明亮的藍色峰值。

“漂亮，“陸遠輕聲贊嘆，“自然融合能達到這種諧調度...理論上是不可能的?！?/p>

簡寧看著那些波形，突然意識到她能“讀懂“它們——不是通過學術知識，而是如同母語者理解自己的語言。艾琳的神經科學專長已經完全融入她的認知結構。

“量子相干態，“她脫口而出，手指劃過屏幕上特定的波峰，“這里，當兩種意識完全同步時，會產生宏觀量子效應?！?/p>

陸遠挑眉：“艾琳·陳的專業領域。但你說話的方式...已經不像是在引用另一個人的知識?！?/p>

簡寧沒有立即回答。她確實不再感覺艾琳是“另一個人“。那些知識、記憶和技能現在就像她自己的，只是來源不同，如同通過非常規途徑習得的經驗。

“我們正在...整合，“她最終說道，“不再是一個身體里兩個意識，而是某種新的整體?！?/p>

林小雨不安地絞著手指：“那艾琳...她還是我姐姐嗎？“

陸遠的表情軟化了些：“想象一滴墨水融入一杯水。它不再是一滴，但染藍了整杯。艾琳沒有消失，只是擴散了?！?/p>

這個比喻似乎安慰了林小雨，但簡寧注意到陸遠眼中閃過的某種情緒——遺憾？懷念？她突然意識到，作為一個已經存在兩年的融合體，陸遠很可能已經完全經歷了這個整合過程。

“你的...另一部分是誰？“她輕聲問。

陸遠的嘴角抽動了一下：“張謙。量子物理學家，振華的首席研究員，我的實驗監督人?！八嘈σ宦暎爸S刺的是，正是他的理論促成了這項技術，而他死于實驗事故...只留下意識碎片與我融合。“

簡寧感到一種奇怪的共鳴。她和艾琳也是實驗者與受試者的關系，只是艾琳的死亡更加暴力。

“你說'我們'在等簡寧，“林小雨插話，“還有其他像你們這樣的人？“

陸遠關閉腦電圖儀，走向車庫角落的一臺大型計算機：“七個確認的融合體，包括簡寧。分散在全球各地，通過量子加密頻道聯系?！?/p>

屏幕亮起，顯示一張世界地圖，上面散布著幾個光點。亞洲兩個，歐洲一個，北美三個，南美一個。每個光點旁有簡短備注：融合度、發現日期、特殊能力...

“特殊能力？“簡寧湊近屏幕。

“量子糾纏不只限于意識，“陸遠解釋道，“隨著融合深入，一些物理能力也會...改變。比如我?！?/p>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幾秒鐘后，周圍的空氣開始扭曲，一個小小的引力漩渦在他手掌上方形成，使附近的螺絲和金屬碎片漂浮起來。

簡寧倒吸一口冷氣。這違背了所有已知物理定律。

“張謙研究的是引力與量子意識的關系，“陸遠收起手掌，物體紛紛落下，“我們的融合讓理論變成了實踐?！?/p>

林小雨的眼睛瞪得溜圓：“所以每個融合體都有不同的...超能力？“

“不是超能力，“陸遠糾正，“只是量子物理的不同表現。歐洲的EC-71能感知概率波，預見到幾秒后的未來。北美的EC-12可以在分子層面輕微影響溫度?！?/p>

簡寧想起自己在逃跑時展現的增強感官和格斗技能——那可能只是開始。如果每個融合體都發展出獨特能力，那么振華制藥想要控制他們的動機就更明顯了。

“我們需要聯系其他人，“她說，“建立一個真正的網絡。“

陸遠搖頭：“太危險。振華監控著所有常規通訊方式。我們使用一種基于量子糾纏的加密方法，但需要物理接觸才能建立初始連接?！?/p>

他打開一個保險箱，取出六個小玻璃瓶，每個里面有一滴懸浮的液體，在暗處發出微弱的藍光。

“血液樣本，“簡寧立刻意識到，“來自其他融合體?！?/p>

“量子標記物，“陸遠點頭，“如果我能讓你與他們中的一個建立物理接觸，理論上可以引發連鎖反應，激活整個網絡的糾纏態?！?/p>

林小雨皺眉：“理論上？“

“我們從未嘗試過。融合體太稀有，相聚太危險?！瓣戇h看向簡寧，“但你不同。作為自然融合體，你的量子信號更強，可能足以橋接遠距離連接。“

簡寧感到一種奇怪的使命感。如果她的特殊狀態能幫助團結其他融合體，或許他們真的能對抗振華制藥。

“怎么做？“

陸遠拿起一個小瓶：“首先，你需要與一個融合體直接接觸。最近的是EC-194，在城外的生物研究所工作，偽裝成普通研究員?！?/p>

他調出一份檔案，顯示一個中年女性的照片——凱瑟琳·萊恩，神經生物學家。備注寫著“與已故化學家馬克·萊恩融合，能力：生物化學合成“。

“她能在體內合成特定化合物，“陸遠解釋，“包括振華用來追蹤融合體的藥物拮抗劑。如果我們能拿到它，就能隱藏你的量子簽名。“

簡寧研究著照片和資料。凱瑟琳看起來普通而嚴肅，沒有任何異常特征。但備注中提到她的眼睛在情緒激動時會變色。

“振華不知道她的存在？“

“不知道。她丈夫生前是項目科學家，在事故前幫她偽造了死亡?！瓣戇h的表情變得陰沉，“不是所有人都有這種運氣。南美的EC-300被發現后，振華切除了他的整個前額葉...為了'研究'?！?/p>

林小雨臉色發白：“我們必須阻止他們?！?/p>

車庫外突然傳來汽車急剎的聲音，接著是無線電通話的靜電噪音。陸遠迅速關閉屏幕，示意大家安靜。

“搜查隊，“他耳語道，“比預期來得快?！?/p>

簡寧屏住呼吸，感到那種奇怪的感官增強再次出現——她能聽到至少五個人的腳步聲，兩個從東側接近，三個分散在西側。還有...某種低沉的嗡嗡聲，像是電子設備干擾。

“他們有掃描儀，“她低聲說，“在找量子信號?！?/p>

陸遠驚訝地看她一眼：“你的感知已經發展到這種程度了？“然后迅速轉向林小雨，“后門，現在！我帶簡寧去安全點。三天后老地方見?！?/p>

林小雨想抗議，但情況緊急。她快速擁抱了簡寧一下：“小心。艾琳...照顧好她。“

簡寧點頭，跟著陸遠穿過車庫后方隱蔽的通道。身后，前門已經開始被撞擊。

通道盡頭是一輛摩托車。陸遠遞給簡寧一個頭盔：“抱緊我。我們需要速度?！?/p>

引擎轟鳴中，他們沖出通道，恰好避開從正面闖入的安保人員。簡寧回頭，看到林小雨靈巧地翻過圍墻消失在小巷中。

摩托車在狹窄的后街疾馳，幾次險些擦墻而過。陸遠似乎對路線了如指掌，每個轉彎都精確計算過。

“我們去哪？“簡寧在風聲中大喊。

“研究所！“陸遠回答，“既然他們發現了這里，我們沒時間按計劃行事了。必須現在就聯系EC-194！“

身后，兩輛黑色SUV緊追不舍。一個安保人員從車窗探出身子，手持某種發射器。

“抓穩！“陸遠突然急轉，拐入一條更窄的小路。一道藍光從發射器射出，擦過摩托車后輪，在路面燒出一個冒煙的坑洞。

“量子干擾器，“陸遠咬牙道，“被擊中會讓你暫時失去融合協調性。非常...痛苦。“

簡寧不需要解釋。她能想象那種強行撕裂融合狀態的痛苦，就像把交織的線硬生生扯開。

摩托車加速沖過一個紅燈，險些撞上橫向行駛的卡車。后面的SUV被暫時擋住，但很快又會追上來。

“還有多遠？“簡寧問，風聲幾乎吞沒了她的聲音。

“十分鐘！堅持??！“

這十分鐘像是永恒。每次簡寧以為甩掉了追兵，新的車輛就會從側街冒出。陸遠駕駛技術驚人，但對方人多勢眾。

終于，一棟現代化建筑群出現在視野中——城郊生物研究所。陸遠沒有走正門，而是繞到后方服務入口，用電子卡快速刷開閘門。

“凱瑟琳在C棟，“他停下車，拉著簡寧快速穿過走廊，“她不知道我們要來，所以小心接近。融合體在受驚時可能...反應過度?！?/p>

C棟比外表看起來更古老，走廊盡頭是一個標著“危險：生物危害“的實驗室。陸遠輸入密碼，門鎖發出輕微的咔噠聲。

“凱瑟琳？“他輕聲呼喚，“是我，陸遠。有緊急情況?！?/p>

實驗室里靜悄悄的，只有培養箱的嗡嗡聲。簡寧跟著陸遠小心前進，突然感到一陣強烈的“存在感“——不是陸遠那種平和的共鳴，而是某種更尖銳、更警覺的信號。

“停下?！耙粋€女性的聲音從陰影中傳來。凱瑟琳·萊恩走出來，手里拿著一支裝滿紫色液體的注射器。她的眼睛在昏暗光線下呈現不自然的琥珀色?！罢l是你帶來的這個人，陸遠？“

“簡寧·諾頓。自然融合體。振華在追捕她，我們需要你的幫助。“

凱瑟琳的眼睛微微睜大，目光鎖定簡寧：“JN-1原型？他們整個部門都在談論你?！八呓徊?，“證明給我看。證明你不是振華的誘餌?！?/p>

簡寧不確定如何“證明“。她看向陸遠尋求指引，但他只是微微點頭，示意她信任自己的本能。

深吸一口氣，簡寧閉上眼睛，專注于那種融合的感覺——艾琳的記憶，艾琳的知識，艾琳的情感。當她再次睜眼時，實驗室看起來完全不同了：每個化學容器的成分，每臺設備的運作原理，都如同透明般清晰可辨。

“你左手注射器里的化合物，“她平靜地說，“是乙酰膽堿受體抑制劑混合了某種量子標記物。用來暫時阻斷神經信號傳遞，對嗎？“

凱瑟琳的表情從警惕變為驚訝：“只有馬克能一眼看出這個配方...“她突然抓住簡寧的手，“天啊，你的量子簽名太強了。就像...燈塔一樣。“

就在這時，實驗室外傳來急促的腳步聲和無線電通話聲。振華的追兵找到了他們。

“來不及解釋了，“陸遠急切地說，“凱瑟琳，我們需要拮抗劑，現在就要！“

凱瑟琳猶豫了一瞬，然后迅速轉身走向冷藏柜：“這會暫時掩蓋你們的量子信號，但只有48小時效果?！八〕鰞芍ьA充式注射器，“副作用包括短期記憶混亂和感官過敏?！?/p>

簡寧接過注射器，沒有猶豫就扎進自己手臂。液體進入血管的瞬間，世界仿佛被靜音了——那種與陸遠和凱瑟琳的量子連接感突然減弱，像是被厚毯子捂住。

“快走！“凱瑟琳推他們向后門，“我會拖住他們。三天后量子藥理學年會，我們能——“

門被猛地踢開。莫里斯站在門口，手持那種藍色發射器，身后是全副武裝的安保人員。

“感人重聚，“他冷笑道，“三個異常樣本湊齊了。省了我們不少麻煩?！?/p>

陸遠擋在簡寧前面：“跑！后門密碼7943！“

一切發生得太快。凱瑟琳扔出那支紫色注射器，在莫里斯腳前爆開，釋放出迅速擴散的霧氣；陸遠雙手前推，空氣中形成一道可見的扭曲波，將幾個沖上前的安保人員彈飛；簡寧則本能地轉身跑向后門，輸入密碼。

就在門開啟的瞬間，一道藍光從霧氣中射出，擊中陸遠的后背。他發出一聲痛苦的嚎叫，跪倒在地，身上的量子熒光劇烈閃爍。

“陸遠！“簡寧想回去幫他，但凱瑟琳攔住她。

“走！“凱瑟琳的眼睛現在完全變成了紫色，“他會希望你完成使命！“

莫里斯穿過霧氣走來，臉上戴著呼吸面罩：“別天真了。你以為你們能對抗整個振華制藥？“他舉起發射器對準簡寧，“JN-1原型屬于實驗室?！?/p>

簡寧猶豫了一秒，看向痛苦掙扎的陸遠。他的眼神傳遞著明確的信息：走。完成網絡。

帶著深深的愧疚和決心，簡寧轉身沖出門外。背后傳來莫里斯的怒吼和又一道藍光射擊的聲音，但她已經拐過走廊轉角。

研究所后方的樹林提供了臨時掩護。簡寧拼命奔跑，不確定去向何方，只知道必須遠離追兵。拮抗劑開始全面生效，世界變得模糊而遙遠，仿佛隔著一層毛玻璃。

唯一清晰的是陸遠最后傳達的信息——三天后，量子藥理學年會。那里會有答案，會有希望。

還有凱瑟琳未說完的話：我們能...什么？組建網絡？發動反擊？

簡寧的視線開始模糊，不僅是由于藥物，還有涌出的淚水。她失去了一個新盟友，可能兩個。但他們的犧牲不會白費。如果融合體真的能通過量子連接組成網絡，那么振華制藥將面臨他們無法想象的反抗力量。

在樹林深處，簡寧找到一個廢棄的獵人小屋。她蜷縮在角落，讓黑暗包裹自己。在意識的邊緣，她最后一次感受到那種奇特的量子連接——遙遠但堅定，像是夜空中微弱的星光。

艾琳，陸遠，凱瑟琳，還有其他未知的融合體...他們都在那里，在量子層面的某處。等待著連接，等待著覺醒，等待著戰斗。

簡寧閉上眼睛，讓疲憊暫時獲勝。明天，逃亡繼續。明天，反抗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