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燈被狂風吹得忽明忽暗，蕭闕心口滲出的血浸透蟒袍，卻仍用玉骨扇抵住林晚意咽喉：
〝顧夫人這剖心證忠心的戲碼，孤曾經在詔獄見得多了。”
林晚意沒理會這個固執的人的掙扎。
眼前這位大名鼎鼎的太子蕭闕之所以能被顧明淵推翻，說到底不過是因為體弱多病性子暴虐。
可林晚意顧不得那么多了。
剛重生的她腦子里只有魚死網破。
因此想也不想將顧明淵和長公主蕭宜然的計劃和盤托出。
〝子時三刻虎賁軍換防，長公主會持禁軍兵符開玄武門。”林晚意借著說話的功夫將柳葉刀推進半寸，刀尖觸到蠱蟲硬殼，〝殿下不妨叫人看虎符可還在？”
蕭闕眼底寒光乍現，兩個時辰前，蕭宜然和太醫院剛送來熏過安神香的常服同時抵達。
想必便是那時動手腳。
蕭闕面不改色，只用那雙深邃的雙眸緊盯著林晚意，仿佛是在衡量她話中真假。
見他不動，林晚意有些著急，她冒這么大險來這，絕不能重蹈覆轍。
〝顧明淵用烏頭堿浸染殿下藥枕，每逢暴雨便誘發心痹。”她突然扯開蕭闕袖口，露出腕間青紫脈絡，〝這毒蟄伏三年，今夜就會隨金蠶蠱破體而出?！?/p>
檐角銅鈴驟響，隨著昏暗的天色刮起狂風。
蕭闕突然反手將刀刃壓向自己心口：〝孤怎知這不是你們夫妻做的局？”
〝憑我能解金蠶蠱?！绷滞硪庖浦讣馊斡甚r血滴落，因嗅到血腥味，那猙獰毒物竟發出嬰啼般的哀鳴，〝殿下每夜子時胸痛如絞，是因這蠱蟲在啃噬心脈。”
林晚意手上動作奇快，借著蠱蟲抽離蕭闕的片刻，手上的柳葉刀精準釘在蠱蟲身上。
隨著虛弱的蟲鳴聲消失，備感痛苦的蕭闕再不復先前的悶痛。
他看著給他包扎傷口的林晚意，朝暗處比劃個手勢。
片刻，暴雨中傳來甲胄碰撞聲。
蕭闕指尖叩響玉帶銙，突然出現的暗衛立刻封死四面門窗。
林晚意看著訓練有度的暗衛，表面波瀾不驚。
前世金雀給她帶的消息中就有這一支東宮遺衛，差點將重重保護的顧明淵的人頭取下。
也因此，她才來找蕭闕。
蕭闕自然看到了她的表情，他猛的俯身，因病而泛黃的發絲掃過她過于水潤的雙眸：〝顧夫人冒著被殺的風險告密，想要什么？”
〝要殿下寅時三刻親赴乾清宮?！?/p>
林晚意蘸著血在青磚上畫出宮防圖，〝顧明淵會在陛下的醒酒湯里下失魂散，屆時虎賁軍見玄色蟠龍袍便殺?！?/p>
〝孤憑什么信你？”
〝就憑我知道他得勝之后不會放過您，并且，您的傷和他有關?！?/p>
林晚意指向因為治傷而半遮半掩，露出精壯軀體的蕭闕，猙獰疤痕在閃電下宛如蜈蚣，
〝三年前秋狝，這支本該射向陛下的毒箭...”
蕭闕猛地掐住她脖頸，眼中殺意暴漲：〝我的蠱是你下的？”
〝不，是長公主?！?/p>
林晚意憋著氣摸出他腰間玉玨，〝您的行程固定，每月初七，藥童會在城南胭脂鋪給蕭宜然傳遞密函，她和顧明淵早已茍合?！?/p>
〝借由您身邊的人來害你?！?/p>
火光下，玉玨內側赫然泛著游走的蟲卵，蕭闕力道驟松。
他沒想到親妹妹竟然為了一個男人要置他于死地。
窗外驚雷炸響，蕭闕忽然輕笑：〝顧夫人弒夫求榮的戲，演得不夠真切?！?/p>
〝他顧明淵一登上皇位，你享不盡的榮華富貴，為何要來找我？”
見蕭闕不肯信，林晚意有些泄氣，她總不能拿前世的話來告訴他，那樣更會容易讓對方以為她在發癔癥。
糾結片刻后，她脫口而出：〝因為我不僅厭惡顧明淵的背叛，我還心慕太子！”
林晚意低頭不敢直視對面的蕭闕。
空氣仿佛安靜，她只感覺帶著薄繭的指尖擦過她頸側動脈，隨后便是好聽的低聲炮低笑出聲：〝顧夫人這謊撒得，連金蠶蠱都要作嘔?！?/p>
蕭闕起身，朝著門口的方向一指。
〝看你替我解蠱的份上我不殺你，你走吧！大梁未來的皇帝是誰孤不稀罕，也不在乎什么時候死?！?/p>
林晚意望著不斷滴落的火燭，知道時間不多了，她突然抓住蕭闕的胳膊，決定放出猛料。
〝殿下，皇上并非您親生父親，而是您父親圣德太子的胞弟，還囚禁了您的親生母親，就這樣，你也不救嗎？”
這是前世顧明淵登基醉酒后到地窖吐露的秘密，蕭宜然的母妃曾經囚禁了一個女人十五年。
林晚意至今記得顧明淵當時的獰笑：〝你以為太子真是龍種？不過是先太子的孽種..…”
〝錚！”
劍鋒劈開她鬢邊碎發，蕭闕眼底翻涌著血色：〝閉嘴！”
蕭闕突然掐住她下巴，卻在觸及她眼中恨意時頓住。
暴雨澆熄了廊下的宮燈，黑暗中響起蕭闕的嘆息聲。
〝寅時二刻，御馬監的草料會被替換成醉馬草?！彼鋈粚⒘钆迫M她染血的掌心，〝讓跟著你的那丫頭去北側門第三根栓馬柱?！?/p>
林晚意呼吸一滯。
前世金雀正是死在那根栓馬柱下，被顧明淵的親信做成了人彘。
〝殿下若肯信我...”
〝孤只信籌碼。〝蕭闕將毒刃抵在她心口，〝若子時未見玄武門烽火，你只會死在孤前面。”
林晚意撫過刃口倒刺，真誠道謝。
〝既如此，民女在府里靜候您佳音。”
林晚意借著雨水遮掩從角門鉆出。
帶著面具的金雀正手持雨傘等著她。
林晚意看著這個因她而死的女孩，眼神不由得更加柔和。
〝金雀，我想請您幫我做最后一件事，之后你便離開吧?！?/p>
〝姑娘放心，當初你救我一命，我答應的事必定做到。”
兩人在宮墻處分別。
林晚意上了寧蕙的馬車。
〝也不知道你來這里做什么，別忘了你可是有夫之婦，小心被你那個小心眼的丈夫抓住。”
寧蕙傲嬌的聲音里是掩飾不了的關心。
林晚意沖她柔柔一笑，感激的抱住了她。
〝對不起了，借你的身份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