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已定心,只能直行。
林晚意是這么回答金雀的,也是這么在心里對自己說的。
將府里剩下的丫鬟重新打散分工,便帶著密室里的地契等去了戶部。
戶部青石階上的晨露未干,林晚意已攥著顧明淵的私印候在廊下。
主事太監掀開《大梁律》的瞬間,她瞥見“夫妻析產“條目下的朱砂批注,需驗合婚書、宗譜、保人三契。
“顧夫人這婚帖...”戶部官譯摩挲著泛黃紙頁,突然嗤笑出聲,“怎么未蓋章?”
林晚意指尖掐進掌心。
五年前穿越那夜暴雨傾盆,顧明淵哄她在客棧倉促畫押的婚書,原來并未到縣衙蓋章。
在古代,沒有婚書更貼,相當于無媒茍合。
她早該想到,那個連婚戒都要當掉換啟動資金的男人,怎會留下合法把柄。
“許是當年衙役疏忽。”她將腕間水頭極好的翡翠鐲褪到案頭,“煩請大人通融。”
那大人看了她一眼,臉色驟變:〝大庭廣眾之下竟然賄賂官員,來人~”
〝大人!”林晚意一把抓住對方的手,眼無波瀾,就那么直直的看著對方。〝這宮牌想必您是知道的,今日這事是上頭要的,若是遲了…與我夫君扯上關系,大人您這頭上的冠羽…”
對方望著林晚意手里的牌子半晌,眼睛一轉,態度也和緩不少。
〝是皇上的私章,既如此,本大人就不治你偽造婚書之罪了,這更貼拿回去,找你夫君簽字畫押,三日后再來此處。”
他撂下話便離開,金雀本想追,被林晚意攔住。
指向桌前寫著崔止的字牌。
姓崔?
在戶部。
應該是很早前寧蕙跟她提過的未婚夫。
沒想到世界這么小。
前世這人得知太子死后,隱忍不發,和丞相聯手在宮宴中刺殺,只可惜只傷了顧明淵一只手。
不過今生都不一樣了。
〝姑娘?”
金雀的聲音如同驚雷一般將她喚醒。
〝如今去哪?”
〝還能去哪!”林晚意唇角上揚,眼里藏不住的戰意。〝去會會我的好夫君。”
詔獄石階上的青苔沾著新鮮血漬,林晚意提著藥箱走過時,特意將繡鞋在血泊中碾了碾。
金雀跟在身后,手里提著巨大包裹,里面裝的正是一些能保暖棉衣。
〝夫君!”
林晚意撲向鐵欄,袖中銀針微顫,恰到好處刺破指尖,〝他們怎么敢用烙鐵…”染血的帕子拂過顧明淵潰爛的腕脈,暗紅血漬混著解毒丹藥粉滲入傷口。
顧明淵見到他很意外,雙眼瞇起,突然攥住她手腕:〝晚晚怎么進來的?”
他想盡辦法也沒讓這里的差譯替他傳信。
也并不相信林晚意能買通人進來。
要她能那樣八面玲瓏,顧明淵也不至于想著一登基就廢了她,只可惜功虧一簣。
顧明淵裝作擔憂〝我不在你身邊,府里的下人可還乖覺?是我的錯,著了霍家那個死老太婆的道,你等我,再過些日子我就能出去了。”
他雙眼赤紅,拉著林晚意的手不放,等林晚意點頭表示認可,復又小聲詢問:〝晚晚,那些銀子你拿去景王府了嗎?”
他不提,林晚意倒是忘了。
先前這人之所以將密室交出來,就是因為想讓林晚意去對方府里求情。
景王此人,是先帝的親弟弟,很有些智慧明哲保身,比如貪財之名大梁人盡皆知。
只要錢夠,可以答應任何無理要求,包括拋棄皇族身份入贅。
是的!
他還是大梁第一富商錢家的贅婿。
前些年因為風濕疼痛,求醫到顧氏醫館。
與林晚意有過幾面之緣。
最重要的是,他家也有個小郡王,很喜歡林晚意!
〝我去過了,跪在景王府跟前三個時辰,也未曾得見。”
林晚意顫著手掀開藥箱,露出常備的養身丸,〝夫君,管家之帶來一封信,說價值難以對等,我……實在不知還能去哪里籌錢。”
顧明淵喉結滾動,一把將人摟在懷里,嗅到她發間熟悉的茉莉香,滿意極了。
這蠢女人果然還念著舊情!
〝為夫錯怪你了。”他將林晚意的手捧著,含情脈脈。
他慣會這般。
掩飾住眼里的厭惡,林晚意滿帶憐惜的看著他〝夫君,如今先帝新喪,當今須守孝二十七日,我怕夜長夢多,不如…”
她狀似掙扎蹙眉〝把醫館賣了吧!只要能救夫君……”
〝晚晚果然最愛我!”顧明淵將林晚意擁得更緊了,耳語道:〝去城西慈云寺,佛像眼里有暗格…”
……
大梁皇宮
“朕竟不知,戶部侍郎今兒不當值,反而有時間來宮里。”
蕭闕雙腿交疊,蟒靴擱置在涼亭上方,整個人懶洋洋的躺在藤椅上,身旁的太監正戰戰兢兢的喂著果子。
崔止不語,屈膝欲拜,下一刻卻被冰涼玉骨扇托住下頜。
〝表哥這是作甚,我可不敢讓你跪,待會姨母又要罰我了。”
他懶洋洋的樣子讓人很難將他和昨夜的殺神聯系在一起。
崔止同蕭闕一同長大,因為表弟身子虛弱,向來都是照顧對方的一方,如今眼看著對方身居高位,本能想裝。
卻發現對這表弟,裝不了一點。
〝無疾,你猜我今兒見到了誰。”
〝還能是誰?你的未婚妻,那位名滿京城的寧小姐唄。”
蕭闕將桌上的果子推開,總覺得突然不甜了。〝表哥若是心急,待二十七日后,我便下旨賜婚。”
〝胡言亂語,”崔止佯裝不悅,〝和寧小姐也有些關系,”見蕭闕來了點興趣,崔止直言道:〝是她討厭的那個醫癡木頭顧夫人。”
說罷,還怕蕭闕不知道是誰,補充了句:〝就是昨夜那個見風使舵的顧明淵的夫人。”
是她?
蕭闕放下腿,坐直身子。
腦海里想起昨夜在暴雨中用刀抵住他胸膛,與他談條件的女子。
〝林晚意,她怎么了?”
〝你知道她的名字?”崔止卻不說了,滿臉狐疑的看著他。
蕭闕不自然的咳嗽兩聲,〝你忘了小姨先前也找她看過病。”
崔止這才恍然,繼續道:〝這也是個可憐人,被顧明淵騙了,成婚五年,連婚書也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