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本想繞這些見風使舵的狗一命,沒想到今兒竟然主動撞上來,還污了她的眼…”
蕭闕蹲下身與方珩平齊,唇角滿是殘忍的笑:〝留個全尸扔到禮部尚書門口去吧。”
〝不,不,陛下,求您放過……”
聲音戛然而止,飛濺的鮮血將滿是青苔的地面染紅。
馬車吱吱呀呀地前往將軍府。
原本氣派的宅子,因為在街口把守的禁衛變得蕭索。
側門打開,馬車徑直進了后院,林晚意召集幾個上次留下來的丫鬟給她們取了名字,又叫他們整理出一間庫房來,將所有的財物堆積到一處。
〝夫人,丞相府來信,說三日后邀請您過府一敘。”
名叫知柏的丫頭恭敬的遞上帖子。
林晚意打開一瞧,確實是寧蕙。
前世兩人爭鋒相對互看不順眼,重生當日她并沒有多言,只一味請求對方幫助,寧蕙不僅幫了,還在東宮外守著,害怕她出事兒。
這份恩情不得不報。
林晚意想著,提筆回貼,順便將剛搬回來的金錠子送了一箱去。
寧丞相是個讀書人,家中貧苦,和發妻相互扶持走到如今,育有兩子兩女。
寧蕙做為長姐,頗有規格,長佳人之風,經常照顧妹妹與兄弟。
而她之前之所以看不順眼林晚意,除了因為對方整日里拋頭露面,不守婦人之道,整日行醫之道,還將丈夫顧明淵奉若神明,矛盾至極。
可那已是過去。
如今顧明淵遇難,在外人眼里那是避而遠之的禍患。
寧蕙肯在這個時候遞帖子,請她過府。
無不向外人傳達她的態度。
她林晚意原來在故國他鄉也能有真心護她之人。
林晚意心下澎湃,想起了一個不該想起的人。
長公主蕭宜然!
明明她是先顧明淵認識她的人。
林晚意陷入回憶。
穿越第三年初,顧明淵還只是個總兵。
那時隨霍家來京城敘職,她也跟著顧明淵來了。
在經過驛站時,一匹馬兒誤食了毒草當街倒下,背上的少年觸不及防也跟著墜落傷了腳踝。
是林晚意不顧顧明淵反對救了她。
那么一個喜愛身著男裝的明媚少女最終怎么會變成這樣。
她看著天色變暗,又一夜未眠。
最終決定去詔獄見一見她。
大梁的詔獄是用來關押皇親國戚,注定死刑的囚犯。
有時真是諷刺。
顧明淵這個主犯只在刑部大牢。
而蕭宜然卻在此!
林晚意沒有帶金雀,反而帶了那個面憨的薄荷。
一身素衣踏上臺階。
詔獄大牢的氣味混著晨露涌來,腐木與血腥氣翻涌。
地牢第三間的鐵鎖咔嗒打開時,蕭宜然正倚著潮濕的石壁閉目養神。
月白中衣沾滿草屑,腕上的翡翠鐲碎成三截,用細麻線勉強纏著。
聽見腳步聲,她睫毛顫了顫,指尖卻在稻草下掐入掌心。
這個時辰來探監的,會是那個她一直等的人嗎?
“長公主別來無恙?”
林晚意的聲音混著沉水香漫進來,蕭宜然豁然睜眼,只見鵝黃裙裾掃過青石板,面容白皙,氣質淡然。
是林晚意!
她最羨慕的人。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蕭宜然忽然笑了,笑聲里帶著蒼涼:“林晚意,你倒敢來。”
她撐著石壁起身,鐐銬在腳踝相撞,“來看我笑話?還是炫耀顧明淵對你有多忠貞!”
林晚意看著她踉蹌的腳步,想起前世自己跪在雪地里求蕭宜然網開一面時,對方那居高臨下的笑。
她指尖撫過石墻上的水痕,忽然抽出袖中宣紙:“忠貞?你居然拿這兩個字來形容背著我和你廝混三年的男人,蕭宜然,你真蠢。”
蕭宜然的瞳孔驟縮。
在她眼里的林晚意不是這樣的。
那個面對任何事都是淡淡的,哪怕是天下最難的絕癥到了手里也不過是多幾日時間的事。
她仔細看向林晚意手里的紙,瞪大眼睛,繼而狂笑。
〝哈哈哈哈,林晚意,我原以為你是顧郎明媒正娶的妻子,如今看來,你不過是個連妾都算不上的通房,可憐!哈哈哈!”
林晚意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己腦子一定是壞掉了。
怎么會突然同情起這個女人來。
她搖搖頭,起身朝牢門走去。
見她就這么干脆的離開,蕭宜然慌了。
這是她入獄兩日來第一個見她的,她掙扎著站起身,追問:〝顧郎呢?他怎么沒來!是不是怪我當夜改口?”
林晚意不可置信的看著她,金枝玉葉自小嬌慣的公主都淪落到這個地步了,竟然還想著顧明淵那個渣男。
這男人不會給她下蠱了吧?
想到蕭闕身上的金蠶蠱。
林晚意忍不住仔細打量對方,甚至割開曾經在苗疆喂蠱蟲的手指來試探,只可惜依舊沒有動靜。
好吧,她認了,是蕭宜然腦子不好,也是顧明淵太能裝。
〝他為什么會來見你?”林晚意認真的看著她,仿佛真的很疑問的樣子。
蕭宜然被噎住,剛想說什么就聽到林晚意的話。
〝他不僅不會來看你,并且從前夜歸家之后一字也未提起過你,是我從付容那邊知道了你的事兒才想著來看你。”
〝如你所見,這樣一個對他結發妻子都能狠心準備隨時拋下的人。你有什么身份或者有什么魅力值得他為你不要性命?”
蕭宜然無話,怔怔的看著林晚意,滿眼茫然。
〝他從宮宴全身而退,甚至還會因此加官進爵,最重要的,我聽說陛下手里早已經有了虎賁軍的半塊虎符,你們必然會失敗。”
〝還是擔心你自己吧。”
林晚意點到即止,留下重擊后便快速離開。
徒留蕭宜然一人失落的靠著墻角,哀傷垂淚。
原來如此,他將她的反叛當作投名狀。
她害了她的外祖,舅舅,還有母妃!
蕭宜然忽然跌坐在稻草上,腕間碎玉硌得生疼。
地牢頂的水珠滴在她額角,混著冷汗滑進衣領。
〝來人,來人啊…”
凄厲的女聲在昭獄回蕩。
獄卒滿不耐煩的走進來,見到蕭宜然先啐了一口。
〝我呸,還以為你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呢,如今連陰溝的老鼠都比不過,擺什么臭架子?”
他發黃的牙齒還帶著菜葉,令蕭宜然一陣發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