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過藥林晚意迫不及待地到了寢殿,此時的蕭闕已經(jīng)到了這里,正看著榻上的美人發(fā)愣。
林晚意沒有打擾他,而是示意一旁的宮俾將熬好的藥取來,她將美人扶起,按住穴位,不過半刻鐘,一碗藥湯就進了嘴。
藥碗擱在案幾上發(fā)出輕響時,蕭闕才仿佛從怔忡中回過神,滿眼復雜。
他從懂事開始就知道自己是蘭妃崔家女之子,雖然母親早逝,卻有父皇寵愛。
享受的都是東宮太子的尊榮和責任。
可三年前那場暗算擊垮了他。
他在金蠶蠱的折磨下慢慢絕望,本已經(jīng)接受現(xiàn)實…
蕭闕望著診脈的林晚意,對她的感激從未宣之于口。
他正想開口問什么時候能醒時。
榻上美人睫毛顫了顫,蒼白如紙的面上泛起極淡的血色,那雙久違睜開的眼瞳,此刻竟映著水光,像浸了三十年的月光。
〝去疾~”
她看著蕭闕,唇瓣開合間溢出破碎的呼喚,指尖抖得幾乎碰不到蕭闕垂在身側的手背。
蕭闕猛地跪下,膝蓋撞在青磚上的聲響驚得宮婢們紛紛低頭跪地。
林晚意也隨從,只眼睛留意到他指尖掐進掌心的力道,這人也太會自我折磨了,果然有帝王相。
她難得想起前世登基之后的顧明淵,他說過越是心緒翻涌,越是要靠疼痛維持冷靜。
〝母親...您醒了。”
蕭闕聲音發(fā)顫,卻遲遲不敢觸碰對方單薄的肩。
三年前那場蹊蹺的受傷后,先帝曾拿出過他母親的畫卷,如今畫卷突然活了,帶著藥香與體溫,卻也帶著他從未見過的疼愛。
他膝行著靠近床頭,任由眼前的人撫摸。
蘭妃指尖輕輕劃過他眉間紅痣,像是要將十多年光陰都揉進這道觸感里:〝當年你才這么高...”她比了比位置,忽而笑中帶淚,〝如今竟比你父皇...還高了。”
殿中燭火昏黃,林晚意只覺得膝蓋疼得慌。
她瞥見美人眼底閃過一絲痛楚,知道是情緒過激導致不適,忙阻攔。
〝陛下,娘娘剛醒,不宜多言…”
蕭闕見狀頓住,正想開口道別,忽然被抓住手腕。
剛才還虛弱的美人此刻眼中翻涌著驚濤駭浪,“去疾?你登基了?齊王呢?”
美人指節(jié)捏得泛白。
室內寂靜如墳。
林晚意見狀悄悄屏退左右,想離開。
穿越這五年,她已經(jīng)活得像個古人,知道皇家辛密不能聽。
只是剛準備走,就被背后仿佛長眼睛的蕭闕攔住。
〝母親,您剛醒,多聽醫(yī)師的話好好歇歇…”
蘭妃忽然盯著案上搖曳的燭影,像是在看某個虛無的倒影:“我已經(jīng)睡了好多年了,不想再睡了,去疾,你告訴母親好不好?!?/p>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比哭更難看,因為她想到自己的兒子究竟是怎樣度過這艱難的歲月,登上帝位將她救出的。
蕭闕喉間滾過一聲壓抑的嘆息。
他無法拒絕一個剛醒來的母親要求,于是將這些年發(fā)生的事都說了出來。
林晚意被他拽著,被迫聽完所有。
“當年你爹遭滿事出有因,”美人聲音突然冷下來,看著床幔陷入回憶:〝當年的齊王妃霍去雪帶著毒酒來椒房殿那日,我原該當場斃命的...可你才剛滿月,在乳母懷里抓著我的裙擺哭。”
〝我別無他法,假意答應齊王的齷齪請求,可又不愿對不起你父,因此用了子母蠱下在齊王妃之女宜然身上才得以保全性命?!?/p>
林晚意手中茶盞險些落地。
她終于明白為何霍貴妃為何不喜歡蕭宜然了,情敵的命和女兒的命綁在一起,這誰受得了。
“所以齊王妃…不,她如今該叫淑貴妃了?!碧m妃忽然露出嫌惡的神情,“她明明最恨我,卻不得不護著宜然,因為子蠱若死,母蠱便會在她體內立刻發(fā)作?!?/p>
她忽然望向窗外濃重的夜色,像是在看某個看不見的牢籠,“這十年她豢養(yǎng)我如活死人,又豢養(yǎng)宜然如藥人,可她不知道,當年我種蠱時留了后手...”
話音未落,殿外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林晚意耳尖一動,聽見暗衛(wèi)統(tǒng)領在廊下壓低聲音:“陛下,淑太妃在宮里大鬧著要見您,說您不去就燒了皇宮…”
蕭闕猛地起身,腰間玉佩撞在案角發(fā)出脆響。
他看向母親,發(fā)現(xiàn)她眼中竟有釋然之色,仿佛等這一刻等了十年:“去吧,讓她鬧,最好將掩蓋的那些事都說出來,我兒是圣德太子之子,理應坐牢這江山?!?/p>
蕭闕點頭,松開林晚意的手示意,便離開,
林晚意看著他的背影,內心盡是吃到八卦的煩惱,弟弟愛上嫂子怒而奪取江山什么的,不過是男人為了爭權奪利用的幌子。
不過這先帝也挺厲害,竟然真的只有蕭闕一個兒子,還早早立了太子,到底是愧疚還是愛情呢?
林晚意正想著,就感覺有人在看自己,她將臉轉過去,正巧撞上蘭妃那饒有興味的眼神。
〝你是我的兒媳吧?”
她伸出手拉著林晚意,雖因施針常年浸在藥汁里泛著薄繭的手,倒像極了當年在霍府陪她研讀醫(yī)經(jīng)的貼身侍女。
“去疾如今眼光倒是不錯?!彼鋈惠笭?,指尖摩挲著林晚意腕間未褪的藥漬,“當年我生下他,總想著若有一天平冤,要尋個能在波詭云譎中護他周全的...倒沒想到他倒先娶了個會扎針的。”
林晚意手一抖,聽見這話猛地抬頭,耳尖霎時紅透:“娘、娘娘誤會了!我是陛下請的醫(yī)師,并非......“
“太子殿下至今尚未娶妻,想來是等著您安好,給指呢。”
〝尚未娶妻?”蘭妃愕然,方才她分別看到兒子用手去拉這位,而且這位梳的是只有婦人才會梳的發(fā)髻,她雖然睡了許久,但也能看出自家兒子的性子,若不是信任,怎么會將人帶來給她診治。
莫非是心儀已久,還未捅破這層窗戶紙?
蘭妃輕笑出聲,眼尾細紋里藏著十年未見的狡黠:“我懂,我都懂!”
林晚意無奈,這還解釋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