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闕垂眸盯著顧明淵逐漸黯淡的瞳孔,靴底碾過肋骨碎裂的脆響。
直到獄卒戰戰兢兢來報有人來送犯人最后一程,他才慢條斯理用錦帕擦去濺在指節的血,看著沒了呼吸的顧明淵離開。
回到東宮的林晚意難得安穩的睡了一宿。
天剛亮便穿衣凈面,準備讓金雀幫著收拾東西帶太后回藥王谷。
順便,把那些藏起來的錢財挖出來,給寧蕙分上一份。
沒想到剛打開房門,見到的就是已經在房前徘徊許久的知柏。
“姑娘,金鑾殿高總管那邊傳來消息,陛下今日事務繁忙,怕是給不了出宮的文書了……”
怎么會?
林晚意皺眉,先前明明同蕭闕說好了要帶太后回去治病調養,他不可能因為這事食言。
“可是發生了什么事?”
知柏點頭,加快語調:“今兒一早京城學監的眾學子們便圍了皇宮大門,嚷嚷著讓陛下收回承德太子為帝,為他正名的圣旨。”
“還有人說……說陛下皇位不正,該禪位讓賢,讓阜陽王來……”
林晚意都無語了。
這些讀書人腦子讀傻了吧。
蕭闕的皇位是名正言順從先帝手里接過來的,當夜宮宴之事眾大臣親眼所見,都已經坐穩皇位了,怎么突然來這一朝?
難道還有人攪局?
前世她被困地宮,也只堪堪多活了半年,對外界的事大多是聽金雀所說,但她只知道與她相關的,并不知道蕭闕死后發生的。
不論如何,不能讓學子逼宮之事影響她回藥王谷,除了太后的壽命不多了,還有她不想再參與任何紛爭了。
林晚意打定主意,換下身上的衣裙,撿了件女醫的官袍換上。
她許是來得晚些,宮門的盤龍柱上方已經沾染了不少血跡,顯然,蕭闕已經開了殺戒。
“陛下!”
為首的府祭酒眼見圍觀的百姓越來越多,當即高聲道:“大梁有律,凡血脈不清者當退位......“
破空聲截斷了他的慷慨陳詞。
箭矢穿透書卷釘入其發冠,林晚意見這位祭酒面色蒼白,雙眼空洞,甚至下腹有些水漬,就知道這人的骨氣并不像他表現的那樣多。
蕭闕撫著弓弦輕笑:
“接著說,朕的弩機記性不好,總愛往人天靈蓋跑。”
他這般鐵血鎮壓嚇白了一群人,但似乎還有些人在蠢蠢欲動。
“陛下這般,莫不是心虛,圣德太子賑災卻因留戀女色而死,此人并不配封帝,我等乃是讀書人,絕不允許如此品德敗壞之人毀壞大梁名譽。”
蕭闕的眼神驟然冷了下來,他搭駑瞄準,嘴角帶上殘忍的笑。
林晚意看著這樣的蕭闕,突然想起東宮初見那夜,他是那樣的絕望,以至于她用刀捅他也無動于衷。
“闕兒,住手。”
眾人轉頭看去,太后在一眾宮人的攙扶下走向站在最高處的帝王,眾大臣跟在身后。
“母后!您怎么來了?這沒事,快回去休息。”
蕭闕的話被太后堵住,也許是大仇得報,所有精氣神泄去,林晚意看她鬢角頭發都白了一半。
“諸位學子,有什么你們沖哀家來,不必對著我兒子。”
“闕兒是因為哀家的名譽,才未把所有的證據公布,今兒,哀家這個苦主在這,你們是讀書人,是明事理的君子,哀家絕不欺瞞。”
眾學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顯然對著同想象中的妖妃完全不同的太后不知道該說什么。
祭酒見狀,暗暗焦急,迫不及待跳出來:“敢問太后,陛下到底是圣德太子之子還是先帝之子?”
眾人嘩然,就連林晚意也驚呆了。
這老小子勇啊,跟指著蕭闕鼻子罵有什么區別。
她挪動步子,趁著人群越聚越多,躲到上風口一處空地,背著眾人撒出研磨好的蒲公英粉。
“你問得好!”
“來人,請周太醫。”
很快,一個顫顫巍巍的身影走了過來,身上還穿著太醫院院正的官服。
“這是周院正,今年七十有八,服侍過我大梁三朝皇帝,當年哀家在東宮有孕,是他診斷過的。”
“哀家說的沒錯吧?”
周太醫忙躬身“是的,太后娘娘,那是元和二十年,也是圣德太子被奸人所害那年,臣記得很清楚……”
那祭酒被這突如其來的證人堵住,抓耳撓腮再次質問:“那圣德太子德行有虧之事做不得假吧,如此太子,憑什么封帝?陛下作為后人,自然也德不配位,該讓位給……咳咳…”
〝他人才…咳咳咳”。
〝不好了,那邊起火了!”
眾人聞言看去,只見學府的方向燃起滾滾濃煙,學子們當即騷動起來。
祭酒抓撓脖頸,漸漸浮起紅疹,林晚意見狀,當即高喊:〝快讓開,祭酒生了芥蘭瘡,會傳人啊…”
眾學子看向林晚意,見她穿著女醫官袍,又看向祭酒越發彌漫的紅疹,紛紛將目光投向周太醫。
而此時的周太醫哪有剛才的老態龍鐘,早已經健步如飛跑遠了,便跑邊喊:〝芥蘭瘡一染百,百染千,元和二十年便是死了上萬人,趕緊跑啊!~”
霎時間,看熱鬧的百姓去如鳥獸般散開跪著的學子們也再不敢耽擱,紛紛爬起來一瘸一拐的遠離祭酒。
跟在太后身后的大臣們紛紛向后退。
原地僅剩寧丞相,太后以及站在最高處的蕭闕。
還有看著人群離開后忍俊不禁的林晚意。
〝真是胡來!若是被拆穿,你會有什么下場知道嗎?”
蕭闕氣極,剛到乾殿就開始發怒。
太后連忙攔,牢牢將林晚意護在身后,還不忘對寧丞相解釋:〝這是晚意,是去疾未來的皇后。”
寧丞相之所以留在這就是想和蕭闕商議接下來如何安定民心,突然聽到皇后的人選已定,還是曾經的顧明淵的棄婦。
當即炸了。
〝太后不可妄言,皇后乃母儀天下之人,怎能是被休棄之人,禮法不容,此事臣絕不答應。”
林晚意本想解釋,聽到寧丞相的話,突然想起前世寧蕙之死就和這個固執的小老頭有關,當即也怒了。
〝被休棄之人怎么了?禮法禮法,就是因為你天天念著這個,寧蕙和崔官人才被你耽擱到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