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進入蘭廳雅間的御史中丞家的千金,正斜倚在臥榻上。手托腮正望著一樓中廳的舞臺,墻兩側的紗簾和窗頂上的卷簾都被她鉤好束起,樓下大廳舞臺上,幾位妙齡少女正手持樂器徐徐演奏。這幾人正是章簡書在之前的萬花樓和教坊司挑選出來的姑娘,被借調到樊樓演奏片頭片尾曲。
伴隨著歡快明朗的音樂和女子如仙音般的吟唱過后,一陣高亢的歌聲傳來:
“你挑著擔~我牽著馬
迎來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
斗罷艱險又出發~
......”
歌聲完畢,也吸引了大部分人的吸引力,此時無論是在一樓卡座還是二樓雅間的人都留了一耳朵聽臺上的動靜。
卻見的劉大已端坐于案前,手持驚堂木,啪的一聲脆響引得眾人回頭,他卻道:
“混沌未分天地亂,茫茫渺渺未見人。”
“自從盤古破鴻蒙,開辟從茲清濁辨。”
“覆載群生仰至仁,發明萬物皆成善。”
“欲知造化會元功,須看西游釋厄傳。”
“請聽西游記第一回:靈根孕育源流出,話說東海......”
說罷,劉大講評書般的講起西游記的故事,故事在他口中跌宕起伏引人入勝,不少人聽得津津有味。
“像什么樣子,還不快來坐下。”御史中丞家的朱夫人的一聲訓斥,正聽得入迷的王三姑娘才回過神來,朱娘子本名朱淑慧,今日帶女兒王曼曼來此會客,為即將到京的妹妹接風洗塵。
“母親見諒,一時聽得入迷了。”說罷,王曼曼便接了在廳里伺候的嚴守禮,從盒子里夾出來的擦手帕子。溫熱的帕子仔仔細細的擦干凈手放在一旁,嚴守禮見狀趕忙又用夾子將帕子夾起放到另一個待消毒的小框子里。
“看看想吃什么?”朱淑慧說罷便將桌子上的菜單遞給了王曼曼。
王曼曼新奇的打量著手里的菜單,從頭到尾翻了一遍,從涼菜到熱菜,各種時蔬小炒,海鮮盛宴,還有一些聽都沒聽過名字的菜品、湯類看的人眼花繚亂。
“看的人眼暈,不看了,小二哥有推薦的嗎?”說著合上了菜單。
“那小的給您報菜名,您聽聽有什么想吃的,如是沒有小的再給娘子推薦。”說完便開始報菜名,從傳統菜到新推出的菜式統統報了一遍。
“本店有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兒、燒花鴨......l龍井蝦仁、佛跳墻。”嚴守禮一口氣說完,嘴里跟蹦算盤珠子似得不帶停。
“好個伶俐的小子,賞。”御史夫人朱淑真贊嘆道,一旁的小丫頭趕忙給了嚴守禮一塊碎銀子。
“謝夫人賞賜,夫人福壽安康。”嚴守禮雙手接過,笑嘻嘻的拜謝道,小嘴抹了蜜似的。
“我看主菜就要四喜丸子,八寶鴨脯,清炒菜心、還有你那佛跳墻也來一份,我瞧瞧是個什的勞什子,再來四個冷盤,四樣蜜餞果子,再來兩例湯,你就瞧著安排吧,等待會人齊了你再上菜”御史夫人說完揮退了跑堂的嚴守禮。
“得嘞,您請好吧。”
下了樓嚴守禮頓感熱鬧非凡,一樓中廳的舞臺上劉大說書正說到酣處,四周擺滿了花籃和花朵。花朵一兩銀錢一朵,花籃十兩銀子一籃,除了最開始的幾個花籃是樓里的托兒送的以外,其余的全都是客人的打賞,嚴守禮迅速來到后廚這匆匆報了菜名,又回到廳里忙碌起來。
那邊御史中丞家的朱夫人和千金王曼曼提前到達了樊樓等待,這邊的朱淑真與其夫君也乘坐馬車到達汴京城內城入口,過了宋門交了車馬稅和過橋稅,一進內城便看見看路旁樊樓的大廣告招牌,由守在城門下的跑腿小伙計領著入了樊樓。
又由跑堂的小伙計領著在二樓的盥洗室簡單梳洗一下,夫妻二人便被引著前往蘭廳雅間,期間小伙計又安頓了二人的仆婦和車馬。
朱淑真與姐姐一母同胞,娘家婆家在當地也算富足,今日一來汴京城才知自己眼界短淺。與夫君締結連理五載有余,當年自己才名在外,也與夫君過了兩年琴瑟和鳴的好日子。隨著丈夫的屢試不第,婆婆對她多番刁難,二人如今又沒有一兒半女,夫妻感情也逐漸冷淡了。此番前來是丈夫郭敬想要讓姐夫引薦梁大監,使些銀子某個好官。
進入雅間內幾人互相見了禮,說了些體己的話才開始入席坐下。
“妹妹妹夫看看可有中意的,再添些菜肴。”朱淑慧說著便把菜單遞給二人。
二人看了菜單又添了兩三道菜,才開使宴飲,四時蔬果,冷盤甜品,一道道菜接連上桌,并配上跑堂伙計的精心講解,吃的是賓主盡歡,一番宴飲更加重了郭敬在汴京謀職的念頭。
“妹妹今日暫時在此歇息,明日我們再逛一逛這汴京城。”宴請完畢朱淑慧與王曼曼辭別了朱淑真,途徑一樓的王曼曼正好聽到說書的劉大一拍驚堂木結束了一場精彩表演。
就聽得劉大說到:“欲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
你挑著擔
我牽著馬
迎來日出送走晚霞
踏平坎坷成大道
......
適時地,之前那幾位姑娘便又開始彈奏演唱,片頭片尾曲‘敢問路在何方’走起。
后晌,入住樊樓三層客房的朱淑真輾轉反側,一別多年親人都生疏了,與丈夫也快形同陌路,如今的生活著實令人厭煩,索性起床出了樓,走在大街上感受著周圍熱鬧的人群。
“你聽說了嗎,今日樊樓精彩倍出啊。”一個路邊茶鋪上兩個男子在交談。
“現在誰人不知樊樓啊,俺聽說里面裝修十分精美,聽說在里面吃頓飯得花幾十貫錢。”一人說道。
“幾十,那是便宜的,據說今日有人在內消費萬兩白銀。”一人夸張道。
“快說說,咋回事?”另一人好奇問道。
“聽說是江南來的豪富公子,想上二樓雅間需要預約,那郎君為了優先預約,直接買了貴賓年卡,光卡費就要兩千兩。”
“那也不用萬兩銀子吧。”
“這你就不懂了,聽說一頓飯吃了五百兩銀子,又充值了五千兩在賬上,打賞樓下說書人幾十個花籃,剩下的錢全買成美酒存在樊樓里了。”
“嘖嘖,如此奢豪?”一人聽得連連贊嘆。
“那是,聽說是沒買著驚鴻閣內場演出門票,直接曲線救國,消費完直接10連抽,抽中了門票。”另一人得意說道。
“兄臺果然消息靈通,愚弟佩服,那驚鴻閣門票果真如此難買嗎?”一人提出疑問。
“這你就不懂了吧,后場門票不難買,十兩銀子一張,難的是內場前排,聽說只賣部分,其余部分只送不賣。”
得意兄依舊濤濤不決:“演出就要開始了,某不才搶到一張后場票,哥哥先走一步了。”說完轉身就走。
留下另一人在大街上傻眼,得,剛說半天是為了炫耀你有驚鴻閣門票啊。
完全聽完二人對話,朱淑真來了興趣直接跟從得意兄前往驚鴻閣,若是光聽那二人對話,朱淑真還以為這倆人是樊樓掌柜請的托兒,但最后看那人傻楞當場的樣子,還有另一人得意洋洋的炫耀,倒是讓她來了興趣。
進入鎮安坊朱淑真就感覺這里人真多,到驚鴻閣門口才發現緣由,只見一處院落門口圍滿了人,都在排隊檢票,大門敞開著只能看見影壁,影壁上面是一副巨型畫像,畫上是女子的群像,各個風姿綽約,儀態萬千,不知是何筆法,描繪的人栩栩如生,著實讓人驚艷。
不做他想,章簡書的手筆,有了系統加持,章簡書連定位都省了,簡直下筆如有神。沒辦法,想起一直持續瘋漲的貢獻值,章簡書做事就跟打了雞血一樣,連文抄帶來的那點羞恥都被她給忽略了。
掙錢嘛,不寒磣!
“驚鴻閣這名字起得好。”朱淑真在心里想著,就是不知道如何能進園子。正想著就見一位身量高挑,舉止優雅妝發干練的玄衣女子帶著個黑面小丫頭從院內走出來到門口。
“守仁,門票驗看可否順利,是否有人鬧事?”章簡書開口問到。
“回掌事,并無不妥。”在門口看場子的嚴守仁恭敬回到。
“若有事情及時來報。”章簡書說罷便要回去。
“請娘子留步。”朱淑真一看章簡書是管事的趕忙叫住她,“奴家朱淑貞,從臨安城而來,今日想一睹驚鴻閣眾姑娘的風采,不知如何能買到門票。”
章簡書心想,臨安朱淑真,是否是歷史上的那個,便開口道:“可是寫出鬧蛾雪柳添妝束,燭龍火樹爭馳逐的朱娘子?”
“正是不才。”見章簡書報出自己名號,朱淑真連忙應道。
證實自己的猜想,章簡書露出笑容;自己為達目的直接文抄搬運了,眼前這位可是真才女啊。“墨寶,將內場門票贈送一張給這位朱娘子。”如今章簡書在驚鴻閣和樊樓都帶著墨寶,只有外出時才帶著姚黃魏紫。大多數時間二人喜歡隱在暗處,當章簡書需要時她倆會適時地出現,至于何時她倆會向她們的君上傳遞消息,章簡書表示不予理會。
“多謝娘子。”朱淑真接過墨寶遞過來的門票道謝道。
就這樣,朱淑真進了園子,穿過影壁找到自己座位后才打量四圍,園中正對大門有一座三層小樓,一樓有開放式的舞臺向外延伸,三面朝著觀眾敞開,此時由幕布遮掩嚴實,背面靠墻,造型像個凸字。
前方正中,是幾排觀賞絕佳的茶座,左右都是連廊也皆坐滿了人,到處結彩盈花。眼見四周逐漸滿座,朱淑真低頭拿起手邊小幾上的菜單和節目單,菜單里除了常見的抹茶、點茶還有不曾見過的清茶、花茶及奶茶,點了一壺清茶嘗味道,又翻看了節目單,時間快到了演出就要正式開始了。
隨著阿蠻上臺主持,報幕,舞臺緩緩拉開帷幕,臺上昨夜在畫舫演唱過的桃夭、煙兒、師師等姑娘又表演了經典曲目‘枉凝眉’、‘知否’,在師師表演霓裳羽衣舞的時候現場氛圍到達高潮。只見在場眾人無不喝彩,一批批的鮮花不要錢似打賞。除開院內,周圍墻上、樹上也都掛滿了人。
章簡書見狀也沒有讓人進行驅趕,只讓手下的人注意安全。其實不止樹上,就連墻外都站滿了人,墻外的人雖然看不到舞臺上的表演,但樂聲和歌聲已經通過舞臺四周的微型麥克風傳播出去很遠。
“請欣賞京劇選段:梨花頌,表演者:驚鴻劇團。”阿蠻的報幕聲剛落,隱藏在幕后的場工一左一右緩緩拉開帷幕,臺上背景幕布是一幅梨花春雨圖。
粉墨登場的教坊司成員柳淑儀已舞臺中央站定,一身行頭端莊秀麗,水秀一甩,伴著后臺伴奏,開口唱到:
“梨~花~開~,春~帶~雨。”眼波流轉,欲語還休。
“好!”甫一開口便贏得滿堂喝彩,柳淑儀是章簡書重點培養的青衣苗子,站在后臺章簡書看著臺上的柳淑儀蘭指輕翹,蓮步暗挪,眸似春水,唇若含丹,扮相真是美極了,歌聲還在繼續。
“梨花落~春入泥~”
“......”
“天生麗質~難~自~棄,長恨一曲千古迷~”
隨著每句唱詞出口,舞臺上方緩緩出現一列橫幅,楷書戲文臺詞以字幕形式自左向右緩緩滾動,每個字都有斗大,確保觀眾能看清臺詞,舞臺歌者一曲歌畢,無不拍案叫絕,又是一輪擲果盈車。
“當真是開宗立派之作。”朱淑真坐在前排,看的仔細也聽得自習,今日之后梨園界有行業模板了。原以為柳淑儀已是行業翹首,哪料接下來出場的王倩兒又讓朱淑真驚艷一番。
阿蠻再次報幕完畢,舞臺再次拉開帷幕,只這阿蠻報幕的間隙,后臺的場工已經拉動滑輪,將上一場的幕布卷了上去,換成了另一幅海上明月圖,原理類似現代的手拉卷軸窗簾,伴隨著鼓樂聲,王倩兒俏生生的出現在舞臺中央,一陣悠長的前奏過后才緩緩開口:
“海~~島~~冰輪~初~轉~騰,
見~玉~兔~玉兔又早東升。”
兩句唱詞悠揚婉轉,扮相絕美,嬌艷如牡丹,身段柔美,一顰一笑忒的動人。
“那冰輪離海島~”
“乾坤分外明~”
“......”
“奴似嫦娥離月宮~”
臺上歌聲依舊,咿咿呀呀的訴說著唐明皇和楊貴妃的故事,貴妃醉酒顛倒眾生一波三折的劇情,唱腔圓潤,靈動活潑,不疾不徐,一唱三嘆,尤其是最后銜杯下腰更是要被奉為經典了,惹得滿場喝彩,這王倩兒有著不輸青衣的唱功,又有著花旦靈動的身姿,將來不火都難,今日一看果真印證了章簡書的判斷。
接下來各種唱腔,生旦凈末丑經典橋段輪番登場,唱念做打面面俱到,令在場的觀眾目不暇接,一次次被震撼,才知道原來戲曲還有如此魅力,其中不乏有同行進來探聽虛實,一瞧之下徹底折服,甚至之后的日子里經常有人自薦要拜入驚鴻閣門下。
整場演出從申時初(下午三點)開始,直到酉時末(晚上七點)結束,頂級的演出享受,舒適的體驗,幕布下絲滑的轉場,當下最頂級的舞美,完美的音效,完美的表演,每個節目全程無人離席外出,只有個別人茶水喝多了要上廁所才短暫離開,去往后院,匆匆上完廁所又匆匆返回,生怕錯過了精彩演出。
直到全體演員登臺謝幕,主持報幕的阿蠻宣布下場演出的時間,宣布新曲目的名稱,眾人才依依不舍的離開驚鴻閣,有那風流浪蕩子直接轉去樊樓,接著聽說書先生的精彩故事,順便享受著樊樓無微不至的服務和美食,夜間再去找個青樓楚館眠花宿柳,一天過去好不快活。
是的如今的驚鴻閣,以前的萬花樓現在改為劇院會所了,今日開場前已經宣布過規則,從今往后驚鴻閣以演出為主,另外也組織詩會、茶會、女士用品品鑒交流會。白天接待男客不再提供陪侍服務,俗稱賣藝不賣身,夜間不再接待訪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