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冬天太難熬了。凍死的湖像一面鏡子,死去的水組成鏡面,黃思涵看著鏡子里的自己,光滑明了,自己的身世也明了了許多。左象來到她身邊,手上拿著兩根冒著熱氣的淀粉腸,快吃吧,待會兒涼透了。
兩人坐在公園的長椅上,食物上的油鹽讓兩人暫時忘記了寒冷,忘記了傷痛,忘記了許多。寒冷也讓黃思涵清醒了許多,難以接受的事實。
“我要遠行。”
“去哪?”
“我也不知道。”
想要知道黃幻的老巢,有點難呢。老巢貌似就是自己的家鄉,或許可以從父親嘴中得知。我要殺到他面前,不然自己就死定了。
父親沒說什么,好像他為這一天的到來早就做好了準備。父親說出了她的出生地,那是片草原,也是父親認識母親的地方,那時的母親活潑開朗,直到無盡的追殺把她逼到絕境。這里是安全的,黃思涵,沒有別的地方比這里更安全了。
“追殺已經到我的頭上了。”黃思涵不抬頭,仿佛有東西壓在她的頭頂。
父親依舊搖頭,你不能回到家鄉,你不可能回到那里的。那妹妹呢,妹妹去哪了?父親突然一愣,連連搖頭,什么妹妹?
“是我殺死了妹妹對嗎?”
不好的回憶涌上心頭,父親記起了那天,烏云密布,自己的骨肉在水中浮了起來。那天母親沒有責怪黃思涵,而是在把一個沉重的東西掛在了她的脖子上,你需要封印,我的寶貝。
父親否認了。
“母親為了我們死去了,我要報仇!”
“不行!”
“你說了不算!”
左象突然醒了過來,是自然醒,他看見父親靠在窗邊,像是在觀察什么。再睡一會兒。左象又突然醒來了,這次不像是自然醒,有人一直在敲門。左象跨過正在睡覺的左成龍,左成龍懷里摟著唐阿姨。天還沒亮,這么冷的天,誰會來這里。左象瞇著眼睛,打開門,一雙手突然捂住他的嘴。
“別叫,是我。”
黃思涵戴著頂粉色的鴨舌帽,口罩是藍色的,那雙有辨識度的眼睛,沒有顏色。她拖著一個淡綠色行李箱就要進來。
“干什么?”
“我要回老家,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黃思涵壓低聲音說道,她看見臥室門口有個人影,隨后消失了。現在就要走?開什么玩笑,左象摸著屁股,發現自己沒穿褲子,現在還不行,我眼睛還沒睜開。
“是你同學來找你了嗎。”
左成龍走出臥室,你這小子怎么只穿著條內褲,快進屋把褲子穿上。是黃思涵是吧,正好和我們吃一口早餐。
黃思涵和左象坐在炕上。左象盤著腿,黃思涵盤不住腿,把雙腿并在身前,臉架在膝蓋上。唐阿姨看著黃思涵,一邊笑一邊問她問題。黃思涵懟了懟左象,示意他看手機。
“陪我回內蒙一趟,想辦法說服你家里人。”
“。。。”
“求求你了。”
“好。”
左成龍把一鍋亂燉端上桌,又拎上一提啤酒。吃吧,都快吃吧,早飯很重要。黃思涵沒心思吃飯,不過是第一次在左象家吃飯呢,熱乎的菜,確實好吃。左成龍的嘴沒貼到飯碗上幾次,而是一直對著酒瓶子吹。唐阿姨沒有喝酒,飯也沒吃幾口,而是在飯桌上化妝。
黃思涵又懟了左象幾下,快點,快說啊,說出那幾個字。左象遲遲不說,直到左成龍把臉喝成紅的,唐阿姨把臉畫成白的。
“爹,我想和黃思涵出去旅游。”
唐阿姨化完妝了,轉頭穿上衣服便走出門了。
“好,那好啊,這么多年也沒讓你出去旅游過,去哪啊?”左成龍拿著空酒瓶,對著嘴巴懟來懟去。
“內蒙。”黃思涵搶過話,說道。
左成龍臉色一變,像是受了驚,抱著頭開始大叫,想要鉆到桌底。他又思考了一會兒,抬起頭來,又開了一瓶啤酒。
“去哪都行,啊,去內蒙啊,那樣的話,你聽我說啊,就是這個事兒啊,其實是這樣的啊,行,我在內蒙還有認識的人,啊,你就放心去吧,嗯,對,你聽我說。”左成龍已經喝得爛醉了,他下了炕,走到墻邊,掏出墻上的一塊磚,掏出一把槍和一打票子。黃思涵一臉震驚,左象已經習慣了,那個東西讓自己尿過褲子。
“來,拿上這個,左象,你得學會保護女人了,女人很重要,家人也很重要,嗯,家人,啊,重要。記住,看見了嗎,槍上刻的這些字,你看,到了那地方,遇到危險就把這些字展示出來,啊。”左成龍把槍塞到左象手里,倒頭便在炕上睡著了。
“這么簡單嗎?”黃思涵不敢相信,又扒拉扒拉睡著的左成龍,你爹哪里來的槍,還有這么多錢?
“他不告訴我這些,他說等哪天他走了,便會告訴我。”
“我看離那天……”黃思涵沒說出口,只是默默地下了炕,快點,我們沒時間了,得趁著我父親還不知道我要遠行。
“為什么要帶上槍?我是要去打劫嗎?”左象看著槍上刻著的字,看不懂寫的什么。
“是去復仇。”
“你瘋了嗎,你身上有把槍,你不能坐火車。”黃思涵在手機上瀏覽著交通工具,需要安檢的交通工具都不能用,那該坐什么呢?
“我們需要槍嗎,我甚至連備用彈夾都沒有。”左象把藏在背包里的槍掏出來,父親教過自己怎么拆卸,只有它是碎片時才是最安全的。晃動背包,是清脆的金屬碰撞聲,像檸檬水里冰塊搖擺的聲音。
“拿著吧,你需要護身。”黃思涵放下手機,看向天空,可能自己也需要護身的東西。她摸著自己脖子上掛著的九宮八卦牌,摸起來有點扎手,母親,你要保護我。
“可以坐大客車!”左象突然說道,他晃動起背包,碰撞聲更加清脆。
兩人坐在高速口的馬路旁,二人身后是山,身前是車。黃思涵順著車帶起的風抽著煙,煙跟著車的尾流,離開她的衣服。左象勸他不要抽了,自己父親說過,他身邊很多人都因此死去了。黃思涵不在乎,這東西能緩解自己的嘔吐感。
大客車,大客車,大客車上寫著大連-赤峰,就是這輛了。喜歡大客車嗎,悶熱,煩躁,擁擠,我現在已經想下車了,把我倆扔在高速上吧。左象吃著玉米腸,黃思涵吃著巧克力棒,我們都餓了,大概已經過去了一天。
能讓人緩過一口氣的地方就是服務區了,大家都需要排泄。天氣變冷了,我們在往北走,太陽在離我們遠去。此時黃思涵才突然開始警覺,這一路上實在太過安逸,太不正常了。她戴上帽子和口罩,要小心了。黃思涵拍了拍左象的肩膀,示意他把槍拼好,我們可能會遇上麻煩。
和她想的不太一樣,一切都很好。左象靠在窗邊,睡著了,太陽消失在他身邊,黑暗來了。黃思涵睡不著,她感覺下一秒這輛車就會翻。眼皮不能閉上,不能。
到站了。
兩人站在路口,看著燈火通明的城市,和自己印象里的有點不同,這地方不應該是大草原上有著一個個蒙古包嗎?迷茫了,下一步該是什么?左象只是掏出手機,拍張照片吧,旅行就是要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