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幾乎有實質的黑暗包裹著三人。
眼鏡感覺自己在滑行——不是自由落體,而是沿著某種光滑的、略帶弧度的通道向下滑。耳邊是小賤賤殺豬般的尖叫和Sheedy沉重的喘息聲。
“要死了要死了要死了——”小賤賤的聲音在狹窄的通道里回蕩,“我還沒買意外險啊!”
“閉嘴!”眼鏡低吼,同時試圖用手腳減緩下滑速度,“準備撞擊!”
話音剛落,通道突然變得垂直。三人齊聲驚呼,隨即撲通撲通接連掉入冰冷的水中。
眼鏡第一個浮出水面,吐出一口帶著腥味的水。手電筒居然還亮著,光束照出一個巨大的溶洞——他們掉進了一個地下湖。頭頂是倒垂的鐘乳石,水滴落下的聲音在空曠的洞穴中異常清晰。
“Sheedy?小賤賤?”眼鏡環顧四周,聲音壓得很低。
“這兒呢...”Sheedy的聲音從右側傳來,虛弱得不像話。他趴在岸邊,右手緊握左腕,那個眼睛印記紅得像是要滴血。
小賤賤則像落水狗一樣撲騰著爬上岸,一邊吐水一邊抱怨:“我恨水...特別恨這種不知道泡過什么尸體的水...”
眼鏡游到岸邊,拉起Sheedy:“能走嗎?”
Sheedy點點頭,臉色慘白:“印記在...給我看東西。我爺爺他們當年也來過這里...他們在逃命...”
“從什么東西手里逃命?”小賤賤擰著衣服問,突然意識到答案可能不太妙,“算了,當我沒問。”
眼鏡用手電筒掃視四周。溶洞有三個出口:左邊是一條狹窄的水道,水流湍急;右邊是向上的斜坡,但盡頭被坍塌的巖石堵死;正前方則是一片石筍林,隱約可見后面有條通道。
“走哪邊?”眼鏡習慣性地征求Sheedy的意見——在這種詭異的地方,風水先生的經驗比軍事訓練更有用。
Sheedy卻突然僵住了,瞳孔放大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不...不對...我們得立刻離開這里!水里有東西!”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平靜的水面突然泛起漣漪。不是自然的水波,而是某種大型物體在水下移動造成的同心圓。
“跑!石筍林!”眼鏡一把拉起Sheedy,小賤賤已經兔子般竄了出去。
三人剛沖進石筍林,身后的湖水就炸開了。眼鏡回頭一瞥,只見一個模糊的、泛著藍光的巨大身影從水中升起,形狀不斷變化,時而像人,時而像某種多足生物。
“那是什么鬼東西!”小賤賤邊跑邊尖叫。
“祂的...一部分。”Sheedy氣喘吁吁地說,“長生殿的守衛...真正的守衛。”
石筍林像迷宮一樣錯綜復雜。三人左拐右拐,身后的水聲卻越來越近。更糟的是,Sheedy突然一個踉蹌跪倒在地,鼻血直流。
“不行...印記太燙了...”他痛苦地呻吟著,“它在給我看...看過去...”
眼鏡二話不說扛起Sheedy繼續跑。小賤賤在前面開路,突然驚喜地喊道:“這里有路!”
兩排石筍之間出現了一條狹窄的通道,盡頭是個小洞穴。三人擠進去,發現洞穴盡頭竟然有一扇青銅門——與長生殿主殿那扇幾乎一模一樣,只是小了一號。
“不會又是那個見鬼的儀式吧?”小賤賤警惕地盯著門上的圖案。
Sheedy掙扎著站穩,擦掉鼻血:“不...這是逃生通道。守門人留下的后路。”他舉起發紅的手腕,“印記認得出...爺爺當年就是從這里逃出去的。”
眼鏡檢查門上的機關:中央有個凹槽,形狀像是...
“銅錢!”小賤賤驚呼,“需要我的銅錢!”
他從脖子上扯下那對銅錢——不知何時它們又合二為一了——顫抖著按進凹槽。銅錢完美契合,隨即開始旋轉,發出咔噠咔噠的機械聲。
門沒開。
“什么情況?”小賤賤急了,拼命拍打銅錢,“開門啊你這破門!”
Sheedy突然按住他的手:“不是這樣用的...需要血。守門人的血。”
他劃破手指,將血滴在銅錢上。血珠接觸到金屬的瞬間,整扇門亮起詭異的紅光。銅錢上的“續命”二字浮到半空,旋轉著重組為兩個新字:「生門」。
伴隨著沉重的轟鳴,青銅門緩緩開啟,露出一條向上的階梯。
“走!”眼鏡推著兩人進門,最后看了一眼身后——那個藍色身影已經出現在石筍林中,所過之處,石筍像蠟一樣融化。
三人沖進門內,青銅門在身后自動關閉,將追兵隔絕在外。階梯比想象的長得多,蜿蜒向上,仿佛沒有盡頭。
跑了約莫十分鐘,小賤賤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行了...喘不過氣...你們特種兵是鐵打的嗎?”
眼鏡也停下稍作休息。Sheedy則靠在墻上,研究起墻上的刻痕:“這是...探險隊的記錄。”
墻上確實刻著一些模糊的字跡和符號,最清晰的是一串日期和名字:1999.5.20謝遠山、楊衛國、林XX...最后是陳遠,但被重重劃掉了,旁邊潦草地寫著「不要相信戴金絲眼鏡的人」。
眼鏡心頭一震——他們認識的陳教授,正是戴金絲眼鏡的。
“我爺爺的記錄...”Sheedy輕聲說,手指撫過那些刻痕,“他們七個人下來,只有四個人到達這里。陳教授...不是原來的陳教授了。”
小賤賤湊過來:“什么意思?被調包了?”
“更糟。”Sheedy的印記又開始發紅,“'祂'可以...模仿。占據某個人的外表和部分記憶。但總有破綻...比如眼睛。”
眼鏡突然想起陳教授那雙偶爾會反光的眼睛,還有他對青銅匣子不正常的執著。如果這個“陳教授”二十年前就已經不是人類...
“先不管這些。”眼鏡打斷這個細思極恐的話題,“我們得繼續往上走,找到出口。”
三人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攀登。階梯似乎永無止境,空氣也越來越稀薄。小賤賤的銅錢吊墜時不時發出微弱的金光,指引著方向。
又走了約半小時,階梯終于終止于一堵石墻前。墻上刻著一個巨大的眼睛圖案,瞳孔部分是個鎖孔。
“又是眼睛...”小賤賤嘟囔著,“這地方對眼睛真是情有獨鐘。”
Sheedy檢查鎖孔:“需要鑰匙...但爺爺的記錄里沒提到...”
眼鏡突然想到什么,從口袋里掏出那塊在通道里撿到的狗牌:“試試這個。”
令人驚訝的是,狗牌竟然完美地插入鎖孔。隨著一聲輕響,石墻向兩側滑開,刺眼的陽光照了進來。
三人瞇著眼睛爬出去,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山坡上,下方就是他們之前進入長生殿的那片森林。從位置判斷,他們至少在地下穿行了五公里。
“我們...出來了?”小賤賤難以置信地掐了自己一把,“真的出來了?”
眼鏡卻警惕地環顧四周:“太順利了。不對勁。”
像是回應他的疑慮,Sheedy突然抱住頭跪倒在地,印記紅得發紫:“不...不...它來了!”
地面開始震動,身后的石墻迅速閉合。遠處的長生殿方向傳來一聲不似人類的怒吼,驚起漫天飛鳥。
“跑!去森林!”眼鏡拉起Sheedy,三人跌跌撞撞地向山下沖去。
剛進入樹林,身后就傳來樹木倒塌的巨響。眼鏡回頭看去,只見一個模糊的藍色身影在長生殿上空凝聚,形狀不斷變化,最終形成一只巨大的眼睛,掃視著整片森林。
“別看它!”Sheedy猛地按下眼鏡和小賤賤的頭,“它會通過視線追蹤!”
三人趴在灌木叢中,屏住呼吸。那只眼睛掃視了幾分鐘,最終慢慢消散。但空氣中仍彌漫著某種壓迫感,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暫時安全了...”Sheedy長舒一口氣,“但它知道我們逃出來了...會派其他東西來找我們。”
小賤賤哭喪著臉:“其他東西?還有比那團藍色果凍更嚇人的?”
“比如那些被'祂'控制的村民。”Sheedy嚴肅地說,“二十年前,爺爺他們逃出來后,發現最近的村莊已經...不一樣了。”
眼鏡檢查了一下裝備:手電筒快沒電了,匕首還在,水壺丟了。最麻煩的是,他們沒有任何通訊設備,GPS也失靈了。
“先確定方位。”眼鏡說,“Sheedy,能看出我們在哪嗎?”
Sheedy掏出一個簡易羅盤——實際上是小賤賤的銅錢吊墜——銅錢旋轉幾圈后,指向西北方:“那邊應該有村莊。但...”
“但可能已經被'祂'控制了,懂。”小賤賤翻了個白眼,“我們還有其他選擇嗎?”
確實沒有。三人簡單處理了一下傷口,便向西北方前進。森林里出奇地安靜,沒有鳥叫,沒有蟲鳴,甚至連風都沒有。
走了約一小時,Sheedy突然舉手示意停下:“前面有東西...”
眼鏡順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一棵大樹的樹干上,釘著七只死鳥,排列成奇怪的圖案。每只鳥的胸口都被剖開,心臟不翼而飛。
“警告...或者說標記。”Sheedy低聲解釋,“意思是'闖入者死'。”
小賤賤咽了口唾沫:“我突然覺得回長生殿跟藍色果凍玩捉迷藏也不錯...”
“閉嘴。”眼鏡仔細觀察那些死鳥,“新鮮的。說明最近有人來過這里。”
他們繞開那棵詭異的樹,繼續前進。天色漸暗,森林變得更加陰森恐怖。奇怪的是,隨著夜幕降臨,Sheedy的印記反而不再疼痛了,只是微微發熱。
“它在積蓄力量...”Sheedy解釋道,“夜晚是'祂'力量最強的時候,但也是守門人最能感應到危險的時候。”
正說著,他突然猛地拉住眼鏡:“趴下!”
三人剛趴下,一支箭就嗖地擦過頭頂,釘在身后的樹上。接著是第二支、第三支...
“跑!”眼鏡大喊,三人立刻分散開來,借助樹木掩護躲避箭矢。
眼鏡在奔跑中瞥見襲擊者——幾個穿著現代衣服的村民,但動作僵硬得不似人類,眼睛在暮色中泛著詭異的藍光。更可怕的是,他們的嘴巴被某種藍色黏液縫住了,只能發出嗚嗚的聲音。
“被控制的!”Sheedy邊跑邊喊,“別被他們抓到!”
三人慌不擇路地逃竄,箭矢不斷從身邊飛過。小賤賤突然腳下一滑,跌進一個隱蔽的坑洞。眼鏡和Sheedy來不及剎車,也跟著摔了進去。
坑洞比想象中深得多,三人滾了十幾米才到底部。眼鏡第一時間爬起來,拔出匕首警戒。但預想中的追擊并沒有發生——那些村民似乎沒發現這個坑洞,腳步聲和嗚嗚聲漸漸遠去了。
“我們...安全了?”小賤賤小聲問,揉著摔疼的屁股。
Sheedy卻臉色凝重:“不...這里更危險。”
眼鏡用手電筒照向四周,倒吸一口冷氣——坑洞底部堆滿了白骨,有人類的,也有動物的。墻壁上畫著與長生殿內相似的壁畫,只是更加原始粗糙。
“祭祀坑...”Sheedy輕聲說,“古代的村民把祭品扔到這里,獻給'祂'。”
小賤賤突然指著坑洞另一端:“那里有路!”
確實,一條狹窄的隧道延伸向黑暗中。更奇怪的是,隧道入口處的地面上,整整齊齊地擺著七枚銅錢——與小賤賤的那對一模一樣。
“這是...”Sheedy走近檢查,“爺爺留下的!他在這里布了陣,暫時阻擋'祂'的力量。”
眼鏡注意到銅錢排列成一個北斗七星的形狀,每枚錢幣上都刻著不同的字。小賤賤好奇地撿起一枚,隨即像被燙到一樣扔了出去:“操!這玩意兒咬我!”
那枚銅錢落地后竟然立了起來,開始飛速旋轉,最后指向隧道深處。
“它們在指路...”Sheedy若有所思,“爺爺可能在這里藏了什么...”
三人小心地進入隧道。沒走多遠,空間突然開闊,出現一個簡陋的石室。石室中央是個石臺,上面放著一個鐵盒。
眼鏡謹慎地打開鐵盒,里面是一本發黃的日記本和幾張老照片。照片上是七個人的合影——1999年的探險隊。眼鏡一眼認出了年輕的謝遠山和自己的戰友老楊。而站在最邊上、戴金絲眼鏡的,赫然就是陳教授——或者說,長得和陳教授一模一樣的人。
“這不是巧合...”眼鏡喃喃道,“我們被引到這里,就像二十年前他們被引來一樣。”
Sheedy翻看日記本,突然停在一頁上:“爺爺寫道...『我們發現了一個可怕的真相。長生殿不是宮殿,而是一座監獄。'祂'不是神,而是囚犯。我們人類才是獄卒...』”
小賤賤湊過來:“什么意思?”
“意思是...”Sheedy的聲音變得異常沉重,“我們可能犯了個天大的錯誤。陳教授...不,那個東西,它騙我們打開了監獄的大門。”
話音剛落,整個石室突然劇烈震動起來。遠處傳來一聲震耳欲聾的咆哮,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近、都要憤怒。
“它發現我們了...”眼鏡迅速收好日記本,“繼續往前走!”
三人沖向隧道另一端。令人驚訝的是,隧道盡頭不是死路,而是一道向上的天然石縫,足夠一人通過。月光從縫隙中灑下來,像是希望的指引。
“上去!快!”眼鏡推著兩人攀爬。
就在他們即將爬出縫隙時,身后隧道中傳來液體流動的聲音。眼鏡回頭一看,只見一團藍色黏液正以驚人的速度涌來,黏液表面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人臉,包括...陳教授的。
“眼鏡!手!”Sheedy和小賤賤從上面伸出手。
眼鏡猛地一躍,抓住兩人的手。就在藍色黏液即將觸碰到他的腳踝時,他被硬生生拉出了縫隙。
三人癱倒在地,大口喘氣。月光下,他們看清了自己的位置——一個小山坡上,遠處隱約可見村莊的燈火。
暫時安全了。但眼鏡知道,這只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那個冒充陳教授的東西還在外面,而“祂“的力量正在增強。
更糟的是,Sheedy手腕上的印記又開始發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