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粘稠的、帶著血腥味的黑暗。
眼鏡猛地睜開眼睛。
潮濕的巖石墻壁，滴答的水聲，還有那股熟悉的金屬腥味——這是那個有黑水池的溶洞。
“老秦...老秦...”
聲音從背后傳來。眼鏡轉身，心臟幾乎停跳。老楊——他的戰友——靠坐在池邊，半邊身子泡在黑水里。更可怕的是，他左半側身體已經腐爛，露出森森白骨，而右半邊卻完好如初，甚至還能對他微笑。
“你...來了...”腐爛的嘴唇蠕動著，“我等了...二十年...”
眼鏡想后退，卻發現雙腳像生了根一樣動彈不得。
突然，老楊的頭像熟透的西瓜一樣爆開，藍色黏液四處噴濺。黑水池開始沸騰，無數只蒼白的手伸出水面，每只手的掌心都有一只轉動的眼睛。
“來吧...加入我們...”那些手同時發出聲音，“你也會...永遠存在...”
眼鏡想尖叫，卻發不出聲音。那些手抓住了他的腳踝，將他拖向水池。就在他的臉即將接觸水面的瞬間——
“眼鏡！醒醒！”
小賤賤的聲音像一把刀劈開夢境。眼鏡猛地坐起，冷汗浸透后背。他們確實在密道里，狹窄的石縫透進幾縷晨光。小賤賤臉色慘白地搖著他，右眼布滿血絲。
“做噩夢了？”眼鏡沙啞地問。
小賤賤沒有回答，只是神經質地揉著眼睛：“Sheedy不見了?！?/p>
眼鏡立刻清醒過來。密道里只有他們兩人，Sheedy和那個青銅鈴鐺都不見了。更奇怪的是，密道出口被一塊巨石堵住，只留下一條縫隙。
“什么時候發現的？”
“五分鐘前?！毙≠v賤的聲音在發抖，“我做了個...很惡心的夢，醒來就發現他不見了?！?/p>
眼鏡注意到小賤賤脖子上掛著的銅錢吊墜有些不對勁——原本光滑的表面現在布滿細小的裂紋，縫隙中隱約滲出藍色物質。
“你的銅錢...”
小賤賤猛地捂住銅錢：“沒什么！就是...沾了點水?！?/p>
眼鏡沒再追問，但心里記下了這個異常。他檢查了堵住出口的巨石，發現是從外面被人故意推來的。
“有人不想我們出去?！毖坨R分析道，“但Sheedy不可能一個人移動這么大的石頭...”
“除非不是他自己走的?！毙≠v賤突然說，眼睛里閃過一絲恐懼，“我在夢里...聽到一個聲音說'守門人終將回歸'...”
兩人合力推開一條勉強能擠出去的縫隙。外面的景象讓眼鏡渾身發冷——他們竟然回到了長生殿的主殿入口。七根石柱完好無損地立在祭壇上，仿佛昨夜的逃亡和密室都是一場夢。
“這不對...”小賤賤聲音發顫，“我們明明逃出去了...”
眼鏡突然按住小賤賤的肩膀：“別動。聽?！?/p>
寂靜中，隱約有鈴鐺聲從主殿深處傳來。不是清脆的鈴聲，而是一種沉悶的、像是從水下傳來的震動。
“Sheedy...”小賤賤剛要往前沖，被眼鏡一把拉住。
“等等?！毖坨R壓低聲音，“看地面?！?/p>
主殿入口的地面上，散落著幾滴新鮮的血液，一路延伸到內部。但更詭異的是，那些血滴在陽光下呈現出不自然的藍色調。
“那不是Sheedy的血...至少不完全是?！毖坨R拔出匕首，“跟緊我?！?/p>
兩人沿著血跡小心前進。主殿內部比記憶中更加破敗，墻壁上的壁畫被人為破壞，那些青銅守衛的殘骸也不見了。鈴鐺聲越來越近，似乎來自中央祭壇方向。
繞過最后一根石柱，他們看到了Sheedy。他背對著他們站在祭壇中央，左手拿著青銅鈴鐺，右手握著匕首，手腕上的印記紅得發黑。祭壇周圍躺著七具尸體——正是之前在水池里看到的那七具現代人尸體，但現在他們全都“活“了過來，以扭曲的姿勢跪拜著Sheedy。
“Sheedy...?”小賤賤試探性地叫道。
Sheedy緩緩轉身。眼鏡的血液瞬間凝固——Sheedy的眼睛完全變成了藍色，沒有瞳孔，沒有眼白，只有一片深邃的、漩渦般的藍。
“來得正好?！盨heedy開口，聲音卻像是好幾個人在同時說話，“儀式需要...七個人...”
小賤賤突然慘叫一聲，捂住脖子——那枚銅錢吊墜變得滾燙，藍色黏液從裂紋中大量滲出，像活物一樣纏上他的手臂。
眼鏡本能地揮刀砍向黏液，卻見Sheedy——或者說占據Sheedy身體的東西——舉起鈴鐺輕輕一搖。沒有聲音，但一股無形的力量將眼鏡狠狠撞在石柱上，匕首當啷落地。
“老秦...”Sheedy的臉扭曲著，時而恢復清醒，時而變成那個陌生的獰笑，“跑...快跑...我在失去控制...”
小賤賤跪倒在地，銅錢已經完全融化，變成一團藍色黏液包裹著他的右手。他痛苦地掙扎著，卻無法擺脫。
眼鏡拼命想站起來，但全身骨頭像碎了一樣疼。就在Sheedy再次舉起鈴鐺的瞬間，一道銀光閃過——林雨從陰影中沖出，將一把銀質小刀刺入Sheedy的后背。
“滾出去”林雨尖叫，豎瞳在黑暗中發光。
Sheedy發出一聲不似人類的嚎叫，藍色從他眼中褪去片刻。他踉蹌著向前，鈴鐺脫手落地。
“眼鏡...小賤賤...”Sheedy的聲音恢復了正常，但異常虛弱，“這不是真的...你們還在夢里...'祂'在分化我們...”
林雨撲向鈴鐺，但祭壇上的七具尸體突然動了起來，將她按在地上。其中一具尸體抬起頭——赫然是陳教授的臉。
“愚蠢...”尸體陳教授開口，聲音像是從深淵傳來，“守門人血脈終將回歸...這是契約...”
眼鏡強忍劇痛爬向匕首。就在他的手指即將碰到刀柄時，整個世界突然開始旋轉。墻壁融化，地面塌陷，所有人的聲音混合成一種刺耳的噪音...
“眼鏡！醒醒！”
再次睜眼，眼鏡發現自己仍在密道里。小賤賤瘋狂地搖晃著他，而Sheedy就坐在旁邊，臉色蒼白但眼睛正常，青銅鈴鐺安然掛在腰間。
“又...又是夢？”眼鏡喘著氣問。
Sheedy沉重地點頭：“'祂'在入侵我們的意識。我的印記能部分抵抗，但你們...“他看向小賤賤，“你也被影響了，對嗎？”
小賤賤不自在地摸了摸脖子上的銅錢——完好無損，沒有裂紋，也沒有藍色黏液。但他右眼的血絲更多了，不停地眨眼，像是眼里進了什么東西。
“我夢見...一個金幣組成的迷宮。”小賤賤聲音發抖，“每枚金幣上都刻著'汝命歸吾'...后來金幣變成了...皮膚...”
Sheedy的印記突然閃爍了一下：“'祂'在標記我們。通過夢境腐蝕我們的意識。第一次只是試探，第二次會更深...到第七次...”
“就會完全被控制。”眼鏡接上他的話。
三人沉默下來。密道外傳來奇怪的刮擦聲，像是有什么東西在巖石表面爬行。Sheedy檢查了鈴鐺。
“我們需要找到其他六件法器。”Sheedy低聲解釋，“爺爺當年將它們分散藏匿了。銅錢、軍牌、玉牌我們已經有了，還差三件...”
“等等，七減三等于四。”小賤賤數學突然很好，“還差四件吧？”
Sheedy搖頭：“鈴鐺算一件。但問題是...最后一步'守門永封'可能需要...”
他沒有說完，但眼鏡明白了——可能需要一個真正的守門人作為祭品。而唯一的純血守門人后裔，就是Sheedy自己。
刮擦聲越來越近，伴隨著濕漉漉的喘息。眼鏡決定不再糾結夢境與現實：“先離開這里。小賤賤，你的銅錢還能指路嗎？”
小賤賤掏出銅錢，銅錢卻反常地靜止不動，然后突然瘋狂旋轉起來，最后指向密道深處——他們來時的方向。
“什么意思？往回走？”小賤賤不解。
Sheedy卻臉色大變：“不...它在指向'祂'！銅錢被控制了！”
幾乎同時，堵住出口的巨石轟然碎裂。一個扭曲的身影爬了進來——是村長，但現在他更像是一團人形藍色黏液，只有半張臉還保持著人類特征。
“找到...你們了...”村長咧開變形的大嘴，“守門人...和它的朋友們...”
Sheedy猛地搖響鈴鐺。無形的沖擊波使村長的身體短暫分散，但很快又重組起來。趁這個空隙，眼鏡抓起背包：“跑！往深處跑！”
三人跌跌撞撞地向密道深處逃去。身后，村長的身體像液體一樣擠過狹窄的通道，緊追不舍。
“這樣跑不掉！”小賤賤氣喘吁吁，“得想個辦法！”
Sheedy突然停下，從包里掏出老楊的軍牌：“眼鏡，信我嗎？”
不等回答，Sheedy就用軍牌在墻上劃出一個符號。令人驚訝的是，石頭竟然像軟泥一樣被劃開，露出后面一條隱蔽的岔路。
“進來！快！”Sheedy推著兩人進入岔路，自己殿后。就在村長即將追上時，他再次搖響鈴鐺，然后用軍牌在入口處畫了一條線。
藍色的黏液觸須碰到那條線時，像被燙到一樣縮了回去。村長發出憤怒的咆哮，但暫時無法突破。
“暫時安全了...”Sheedy癱坐在地，“軍牌里有老楊的血...對'祂'有排斥作用...”
岔路通向一個天然洞穴，頂部有裂縫透入陽光。三人精疲力盡地休息，檢查裝備和發現。
眼鏡翻出陳教授的筆記本，突然發現最后幾頁有被水浸濕后顯現的隱藏內容——是一張簡略的地圖，標注著四個地點，每個旁邊都畫著不同的符號：劍、書、鏡、骨。
“四大法器...“Sheedy湊過來看，“爺爺他們當年藏匿的地方...“
小賤賤突然劇烈咳嗽起來，捂著眼睛彎下腰。眼鏡強行拉開他的手，倒吸一口冷氣——小賤賤的右眼瞳孔已經變成了藍色，而且正在向眼白擴散。
“從什么時候開始的？”眼鏡厲聲問。
“就...就剛才做夢后...”小賤賤痛苦地說，“沒事...不疼...就是有點癢...”
Sheedy和眼鏡交換了一個驚恐的眼神。這正是腐化開始的征兆。
而更令人不安的是，眼鏡注意到Sheedy手腕上的印記顏色正在變深，從紅色向黑色過渡；而自己右手的靜脈不知何時也隱約泛起了藍色...
洞穴深處，隱約傳來鈴鐺的回音。但不是Sheedy的青銅鈴鐺，而是成千上萬個鈴鐺同時作響的聲音，仿佛在慶祝某種儀式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