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元三年,邊疆禍亂不斷,定國公江萬詠驍勇善戰,新婚一年便遠赴邊城為圣上平定江山,戰功赫赫。時逢國公夫人生產之際,定國公快馬加鞭回京途中卻遭遇埋伏,隨行將衛悉數犧牲,百姓無不為定國公可惜。
幸運的是,江夫人平安產下一子,定國公遇刺的消息讓她產后本就虛弱的身體雪上加霜。
先帝憐惜,封江夫人誥命,保母子余生無憂。乾元十一年,江公子在京中嶄露頭角,其才華容貌絲毫不遜色當年定國公風采。
乾元十五年,先帝駕崩,新帝繼位,此時民間傳聞十年前定國公遇刺另有內情,百姓紛紛要求官府徹查,其中還有聯名上書的臣子。
可天不遂人愿,不等查明真相,江府被一場大火燃燒殆盡,所有的一切都埋藏在了灰燼之中。
火星似璀璨的星辰漫天飛舞,滾燙的濃煙將他的視線模糊,火舌肆虐地吞噬。
“救我!”
烈火如野獸般的蔓延,生生隔斷他與那人,焦朽的梁木傾覆而下,他奮力掙扎,想拉住那雙手,但無力感席卷他的全身,被煙灼傷的喉嚨發不出一聲回應,撕心裂肺的哭喊被撲天焰火掩蓋,連同那雙棕色眼眸一起覆滅在大火中。
丫鬟看著床上男人那雙緊緊蹙起的眼眉,連忙將準備好的帕子換上去。
吱呀一聲,丫鬟感覺到什么,扭頭看向略顯門處出現的身影。
小丫鬟看著門口的人搖了搖頭,低眉彎腰,起身準備再去換水來。
“我來吧?!遍T口那人走過來,接過女孩手里的東西。
修長挺拔的身形坐在塌邊,看了一眼塌上不斷囈語的人,骨節分明的手換下不一會便溫熱的帕子,剛換好的水還有點冷,用力擰干敷上去。床上那人輕顫的睫毛,映射著彰顯著不安與痛苦。
禁閉雙眼的他終于在焦灼中尋到一絲冰冷,便掙扎著去握緊那份令自己舒緩的氣息。
“別......”蒼白的薄唇輕啟。
“........”
季洵川皺眉看著被緊握的手腕,一個生病的人怎么能有這么大的力氣,扯的他生疼。
發熱致使塌上的人渾身滾燙,冷冽卻透著秀美的面容上滿是不安,額頭不斷沁出汗水。
看著過分男人蒼白的面容,季洵川想起季叔的話。
“這不是普通的受寒,身上似乎還有其他舊疾?!?/p>
“老夫技藝不精,無法根治這位公子。”老者滿臉無奈,搖了搖頭,從隨身藥匣里取出一個小盒。
“可服用此丸,以緩灼熱之苦。”
看著手里的藥盒,取出盒子里的藥丸,季洵川捏著下巴,迫使昏迷的人張開嘴巴。藥丸入口即化,突如其來的苦澀令其不安的面色稍變。
不一會,許知是藥丸的作用起效了,緊握的手松了些許,掌心的溫度也跟著降下去許多。緊緊蹙起的雙眉漸漸緩和。
再睜眼,陳厭卿感覺自己已經暈了許久,夢中灼熱漸漸模糊起來,渾身的痛苦消減了大半。
看著周圍陌生的環境,或許是頭暈導致陳厭卿模糊了記憶。眼前和腦袋還是時不時恍惚,只記得自己受不住符毒暈倒,不由得警惕起來。
“你醒了?”門口傳來清朗的嗓音。
季洵川看著醒來的人,語氣緩和,端著飯菜走到塌邊放下。
“餓嗎?”
來人一身黑衣,屋子十分昏暗,即使陳厭卿努力也看不清這人的臉龐,他戴著面具,遮住眉眼,只露出消瘦的下巴和薄唇。
“你救了我?”
季洵川輕輕應了一聲,算是默認了救他的事實。
“餓了就吃點東西吧?!奔句ǚ畔嘛埐苏f道。
陳厭卿看著眼前的不知名粥和一些野菜沒有動作。
看著陳厭卿不為所動,季洵川補充道“這里只有這些,沒有你挑的份?!?/p>
知道來人沒有惡意,陳厭卿看著那實在算不上好的飯菜,現在也由不得自己挑了,饑腸轆轆的肚子已經抗議起來。拿起殘破的碗喝了一口溫熱的湯。
看到眼前人沒有抗拒,季洵川轉身便走,似是想到了什么頓了頓又說道。
“不夠還有。”
季洵川恍然間好似聽見身后的人輕笑一聲說到。
“多謝?!?/p>
陳厭卿自己身上的傷漸漸好些,清醒的時間多了,才知道季洵川每每夜里出行,天快亮時才一身風霜的回來,陳厭卿察覺到不尋常,但心照不宣的沒有問起。
因為季洵川除了自己的名字沒有多問一句來歷,好似他本就是這個院子的一員。
院子里除了自己這個不速之客,還有一個小女孩和一條小狗,女孩約么十一二歲左右。叫小禾,是個啞巴,年齡雖小手腳卻很麻利,院子里打掃什么的一些小事之前都是她做。
她是被季洵川從人牙子手里救下來的。銀雪也是撿回來的。
那自己,陳厭卿想到這嘴角不禁勾了勾,沒想到自己還有被人這樣對待的一天。
季洵川永遠是一身黑衣,戴著那個面具,從來沒見過他摘下。
陳厭卿沒有問過,季洵川也從來不多問陳厭卿有時消失是去干什么,只是看到他回來會生硬的問一句沒由頭的話,確認他沒事。
這些日子里季洵川總是干些陳厭卿和小禾干不了的體力重活,吃飯時像之前一樣將飯菜分一份給陳厭卿單獨吃。
陳厭卿常常胃口不好,便照這個由頭去找季洵川,看著季洵川吃自己才吃得下,美其名曰有食欲。
“你快吃。”
陳厭卿看著季洵川,一副你不吃我不吃的架勢。
“.......”
季洵川有點不自在,畢竟被陳厭卿這張臉盯著看,不由得有點耳熱。
但是看著對面的人照著自己的樣子一起吃,他突然覺得這樣挺好的。自己的胃口也變好了很多。
后面也逐漸適應了起來,便三人一狗一起吃飯。
季洵川看出來他其實吃不慣,只是出去的更加頻繁,變著花樣的做飯,飯桌上時不時會出現之前沒有的伙食。
今天的風格外凌冽,陳厭卿總覺得有事要發生,等到天快亮,依舊不見那襲黑衣,陳厭卿派人去找時,季洵川搖搖晃晃的倒在離小院不遠的地方。
季洵川身上最嚴重的一處在肩膀,猙獰的傷口嚇得小禾止不住的嗚咽。銀雪也在旁邊止不住的吠叫。
陳厭卿這才發現看著比自己還高一些的男孩,身子比自己想象的還要瘦弱,要不是這些日子自己看著他吃下的那些飯,估計之前的身子比這還瘦。
默默擔起這個家的人,原來面具下不過也是青澀的少年模樣。
少年清晰的眉眼與模糊的記憶重合,身上可怖的疤痕像大火一樣將陳厭卿腦子中的理智燃燒殆盡,他幾乎聽不到自己的呼吸。
腦中的一切炸開,記憶如同江海一般向陳厭卿倒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