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時三刻,長安城西的百草堂準時落了卷簾。
姜挽月躲在街角的糖葫蘆攤后,看著穿青衫的小廝將最后一味藥包好,銅鈴隨著木門關閉發出細碎聲響——這是蕭硯每日亥初前的“閑人免進”信號。
她摸了摸袖中從賭坊順來的鸚鵡羽毛,這是蕭硯暗衛傳遞消息的信物。
前日盧明軒的鸚鵡在秋狝時突然學狗叫,驚了圣駕的馬,她趁機在甘露泉邊“摔”了妝奩,胭脂混著雪頂紅的毒粉順流而下,此刻怕是已讓盧家暗莊的井水泛出詭異的紫光。
貼著墻根繞到藥廬后巷,姜挽月盯著青瓦上排列的毒花圖騰。
蕭硯曾說“雪頂紅喜陰,花瓣朝西者劇毒”,她特意選了花瓣朝東的矮墻翻越,卻在落地瞬間踩到凸起的青磚——機關啟動,淡藍色的迷香從磚縫中涌出。
“糟糕!”她屏住呼吸,卻還是慢了半拍,眼前漸漸模糊。
昏迷前最后一眼,是廊下懸掛的藥鈴無風自動,在暮色中蕩出細碎的銀光。
再醒來時,鼻尖縈繞著陌生的藥香。姜挽月發現自己躺在竹榻上,袖口被翻折到肘彎,蕭硯正握著銀針,在她月白素袖上繡著什么。
“七皇子這是要給我刺字?”
她試著動了動,發現四肢竟無束縛,只是指尖發麻——中了軟筋散。
蕭硯頭也不抬,銀針在素絹上起落如飛:“刺字多俗,給你繡朵雪頂紅。”
他忽然抬眼,眼中映著她腕間的翡翠鐲,“上次在盧府茶宴,你就是用這鐲子敲碎了迷香盒吧?”
姜挽月這才看清,繡好的雪頂紅栩栩如生,花瓣邊緣竟用金線勾勒出毒牙狀紋路:“七皇子的針術,比御繡坊的老師傅還精。”
她輕笑,“只是不知這花,是警示我別再闖藥廬,還是……”
“還是什么?”
蕭硯突然逼近,銀針幾乎抵住她咽喉,卻在距離半寸處頓住,“姜姑娘潛入藥廬,難道不是為了查前世那壺毒酒?”
她心中一凜,面上卻依舊帶笑:“七皇子說笑了,民女不過是來討些治頭痛的藥。”
目光掃過他腰間的藥囊,“比如那日在秋狝,您給獵犬喂的‘醉心散’,就能讓人夢見自己墜井。”
蕭硯忽然退后半步,唇角勾起:“聰明。”
他抖開袖中畫卷,上面竟畫著姜家暗室的布局圖,“你們在暗室算鹽引賬時,可知道屋頂的瓦,每七片就有一片是空的?”
姜挽月指尖微顫,終于正色:“七皇子究竟想如何?”
蕭硯將繡好的袖口放下,藥鈴忽然響起。
他走到博古架前,取下個青瓷瓶:“合作。”倒出兩顆藥丸,“紅的解軟筋散,綠的……”忽然輕笑,“暫時不能告訴你。”
她盯著藥丸,想起母親說蕭硯母族曾為西南毒宗:“七皇子就不怕我把藥吐了?”
“你不會。”蕭硯轉身整理藥柜,聲音里帶著篤定,“因為你還想知道,盧相袖口的藥漬,為何與先皇后體內的毒,成分一模一樣。”
姜挽月捏緊藥丸,忽然發現袖口的雪頂紅刺繡下,藏著極小的針腳——是個“七”字。
她忽然明白,這毒花既是警示,也是暗語。
藥廬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蕭硯忽然吹滅燭火:“亥初了,姜姑娘該回去了。”
黑暗中,他的聲音近在耳畔,“下次來,帶兩盒城南的蜜餞——藥廬的毒花,最近缺甜味。”
待她摸黑走出藥廬,袖口的雪頂紅在月光下泛著微光。
路過巷口的糖葫蘆攤時,賣糖人忽然塞給她張紙條,上面是蕭硯的字跡:“登州水匪已收網,明日卯時三刻,碼頭見。”
夜風掠過巷口的槐樹,姜挽月忽然輕笑。蕭硯的藥廬陷阱,從來不是為了困住她,而是為了遞出那張通往登州港的船票。
雪頂紅的花語,或許不是“碰我者死”,而是“信我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