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后的金鑾殿格外清冷，盧相的官靴踏在青磚上，回聲里帶著刺骨的寒意。

他手中捧著的彈劾本足有五寸厚，在晨光中泛著森冷的光：

“啟稟陛下，姜氏一門妖言惑眾，在市井散布‘盧相貪墨鹽引’的謠言，攪得民心惶惶！”

殿中響起此起彼伏的議論聲，姜挽月看著盧相顫抖的指尖，知道他掌心的紅腫定是昨夜觸碰了染有雪頂紅的傳單。

她輕輕捏了捏袖中浸過醋的素帕，帕角的赤焰紋在熱氣中漸漸顯形。

“盧相這是說我們姜家造謠？”

她忽然輕笑，從袖中取出疊傳單，每一張的赤焰紋里都夾著片雪頂紅花瓣，“陛下您看，這些傳單的邊角都染著雪頂紅毒粉——”

她指向盧相的掌心，“與盧相爺掌心的紅腫，如出一轍。”

皇帝挑眉看去，果然見盧相的掌心泛著淡淡紫斑。

姜挽月趁機呈上本《長安流言錄》，封面用金線繡著赤焰紋算盤：“此書收錄了近三月的市井傳言，每一條都對應著盧相任內的貪墨舊案——”

她翻開內頁，“比如‘登州鹽引變胭脂’，對應的正是天圣七年盧相小妾的東珠耳墜賬。”

“妖女！這定是你等栽贓！”

盧相的聲音帶著顫音，卻在看見姜硯之抱著鸚鵡闖入時戛然而止。

鸚鵡忽然振翅，銀鈴聲中清晰地唱道：“盧相貪，雪頂紅，賑災銀變胭脂粉——”

尾音突然拔高，“昨夜還聽他說，‘百姓的血，比胭脂水還紅’！”

滿殿皆驚，姜挽月適時跪下，呈上疊蓋著百姓手印的訴狀：“陛下，這些是登州百姓的血書，訴的正是盧相私扣賑災銀、逼死青壯的罪行。”

她忽然指向鸚鵡，“這鳥兒來自盧相府，昨日在賭坊啄食了盧相的賬冊殘頁，才有了這些唱詞。”

盧相忽然想起三日前丟失的賬冊，掌心的紅腫愈發刺痛。

姜承煜的算盤突然在殿中響起，他捧著半人高的賬冊，鏡片上蒙著層白霧：“陛下，臣核查戶部舊賬，發現盧相每筆‘補庫銀’到賬后，必有三成轉入‘永盛銀號’——”

賬冊嘩啦翻開，“而永盛銀號的流水，正好對應市井傳言中的‘胭脂鋪’‘兵器坊’。”

“盧相還有何話說？”皇帝的目光如刀，掃過盧相青白的臉。

盧相忽然看見姜挽月袖口的雪頂紅刺繡，與傳單上的毒花分毫不差，忽然想起昨夜東廠暗樁的回報：

“朱雀大街的流言，每張傳單都用雪頂紅汁液寫底，遇潮顯形……”

他忽然意識到，那些看似雜亂的傳言，實則是姜家算準了每一處貪墨細節，用最直白的市井語言，將他的罪行公之于眾。

“陛下，臣、臣是被奸人蒙蔽……”

“蒙蔽？”

姜挽月忽然輕笑，取出片染血的鸚鵡羽毛，“這羽毛來自盧相府的‘報喜鳥’，羽根刻著‘鹽引三十萬，登州水匪劫’

——正是鹽引案的鐵證。”

她忽然指向盧相的腰帶，“相爺腰間的赤焰紋玉佩，與私兵鎧甲的紋路相同，難不成也是被蒙蔽？”

殿外忽然傳來喧嘩聲，幾個掌心紅腫的百姓被帶入殿中，領頭的正是朱雀大街的賣糖人李老漢：“陛下！小人的兒子三年前被盧相的私兵打死，臨終前手里攥著片赤焰紋甲片——”

他擼起袖口，露出三道疤痕，“這傷，就是私兵用赤焰紋刀背砸的！”

皇帝的目光落在李老漢掌心的紫斑上，與盧相的紅腫如出一轍。

姜挽月趁機呈上蕭硯連夜趕制的《毒粉圖鑒》，指尖劃過雪頂紅的條目：“此毒粉遇膚即紅，正是盧相府用來標記異見者的——”

她忽然看向盧相，“相爺敢說，這毒粉與您無關？”

退朝的鐘聲響起時，盧相的彈劾本已被皇帝甩在丹墀下，而姜挽月手中的《長安流言錄》，卻被皇帝鄭重地收入御案。

她看著盧相踉蹌退下的身影，知道這場御前巧辯，不過是姜家利用市井流言織就的又一張網——

用最通俗的語言，最真實的罪證，讓帝王的天平，徹底倒向姜家。

暗室里，姜家眾人圍坐，謝明薇往銅爐里添了塊赤焰紋香餅：“挽月今日在殿上，可是算準了盧相會被鸚鵡的唱詞激怒？”

姜挽月摸著袖口的雪頂紅，想起蕭硯昨夜送來的羽毛：“七皇子說，盧相府的報喜鳥，最愛啄食沾了胭脂的賬頁——”

她忽然輕笑，“所以讓硯之的鸚鵡，提前三日在盧相府外學舌。”

姜硯之晃著空鳥籠，得意地挑眉：“那笨鳥今天居然沒卡殼，怕是知道這是御前秀，特意攢了勁兒！”

姜承煜推了推眼鏡，忽然指著賬冊最后一頁：“父親，永盛銀號的賬，我多附了頁盧相給說書人的打賞記錄——”

他忽然冷笑，“夠御史們把‘流言惑眾’的罪名，原封不動地扣回盧相頭上了。”

子夜的姜府飄著細雪，鸚鵡在檐角打了個哆嗦，忽然清晰地唱道：“金鑾殿，巧舌辯，姜家算盡盧相怨——”惹得守夜的小廝們紛紛驚嘆。

姜挽月站在暗室門前，看著家人圍坐的身影，知道這滿門權臣的“瘋行朝野”，從來不是無的放矢，而是算盡人心、謀定后動的步步為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