葬禮結束,一切又歸于平靜,只有親人知道,失去至親之人的痛苦,需要獨自舔舐。
此后每一個清晨醒來,都要重新記起失去的事實,仿若心里永遠缺了一角。
但是生活還要繼續。
葬禮結束第二天,嚴耀國在不爭氣的弟弟臉上狠狠揍了一拳。
嚴耀軍踉蹌著后退幾步,后背重重撞在墻上,嘴角滲出一絲血跡,卻始終低著頭不敢直視兄長的眼睛。
“把他關在臥室。”嚴耀國聲音冷得像冰,抬手示意保鏢,“沒我的允許,不準踏出一步。”
轉身走向客廳時,他慢條斯理地整理著袖口,將方才暴怒的痕跡盡數掩藏。
客廳里,被關了三天的欒靜靜端坐在沙發邊緣,頭發稍有凌亂,顫抖的手指泄露了她的不安。
她想起孔卓的承諾,“咬死不放,嚴家丟不起這個人,事成之后........”她又不自覺地挺直了腰背。
嚴耀國緩步走入,在她對面坐下,修長的雙腿交疊,指尖在扶手上輕叩。
他打量著這個曾經照顧父親,又害父親離世的住家醫生,目光冷冽。
“開個價吧。”他開口,聲音平靜得可怕。
欒靜靜咽了咽口水,精心準備的臺詞脫口而出:“我要做嚴太太。”
嚴耀國忽然笑了。
那笑意未達眼底,反而讓整個客廳的溫度驟降。“就憑你?”他瞇起眼睛,“也配姓嚴?”
欒靜靜抬眼,恰好看到他眼中冰冷的殺意。
“他要了我的身子,就得給我負責。”欒靜靜狗急跳墻。
嚴耀國點開平板屏幕,上面的監控視頻清晰地記錄了,她自己進入三樓,打開了耀軍的房門。
欒靜靜臉色蒼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來。
嚴耀國低笑出聲,慢條斯理地從西裝口袋掏出一份文件:“欒靜靜,28歲,臨江縣欒家村人。父親欒大強嗜賭成性,去年欠下高利貸三十萬。哥哥欒斌,33歲,街道辦事處科員,至今未婚...”
他抬眼,“需要我繼續念嗎?”
欒靜靜猛地站起,打翻了茶幾上的茶杯。
褐色的茶漬在真皮沙發上蔓延:“你...你...”
“說吧,誰指示你這么干?”這個女人沒有大的膽量,必是有人在背后挑撥,此時嚴耀國的心里,突然想起了孔卓。
欒靜靜渾身發抖,卻仍強撐著嘴硬:“沒人指使我!是嚴耀軍他...”
“你以為,”他的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就憑你這點拙劣的演技,也配在我嚴家興風作浪?”
“啪!”一疊照片甩在她面前。照片上清晰可見她父親在賭場的照片。
嚴耀國輕聲道:“你父親現在就在城南的賭場。你說,我要是把照片發給有關部門,你哥哥的工作還能干下去嗎..”
欒靜靜看到父親賭博的照片,欒靜靜死死閉上眼睛,胸口劇烈起伏。
她痛恨自己的父親,恨他毀了她們的家,毀了她的一切。
孔卓剛剛轉給她的50萬,她全都轉給了父親,就是希望他能還上賭債。可是一眨眼,他又賭光還欠了新債了。
欒靜靜已對這樣的生活感到窒息,與其這樣活著也是痛苦,倒不如豁了出去,給自己爭取個活路。
再次開睜眼,嚴耀國發現她的眼神里竟然變得決絕,這個女人被逼到了絕路。
欒靜靜突然冷笑出聲:“嚴董好手段。可惜...”她猛地扯開衣領,露出鎖骨下的淤青,“這些傷痕法醫能鑒定出時間。我要告你們非法拘禁。”
嚴耀國眼神一凜,但很快又恢復從容:“你以為,就憑這些...”
“不夠嗎?”欒靜靜突然歇斯底里地笑起來,“如果你們不答應我的要求,再過一天,我保證,你弟弟的視頻就會全世界傳播。我倒要看看,你們嚴家丟不丟得起這個人。”
空氣瞬間凝固。
嚴耀國盯著她看了許久,輕輕鼓掌:“有意思。”
他起身走向酒柜,倒了杯威士忌。
他的目光掃過墻上父親的遺像,眼底翻涌的殺意讓整個客廳的空氣都為之一窒。
嚴耀國輕笑出聲,修長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茶幾,“看來欒小姐是鐵了心要和嚴家作對。”
他輕輕揮手,客廳走出兩名保鏢,“帶欒小姐到醫院,她需要做刮宮手術,這是診斷病例。”
其中一人將一份文件輕放在茶幾上,封面上“子宮癌診斷報告”幾個字格外刺眼。
欒靜靜聞言,驚恐地發現,一個偽造的子宮癌診斷報告被嚴耀國拍在桌子上。
“既然不打算好好協商,”嚴耀國慢條斯理地翻開報告,指尖輕點其中一頁彩超圖像,“我們只好先幫你'清理'一下身體。”他的聲音溫柔得可怕,“當然,這只是開始...”
欒靜靜的臉色瞬間慘白,她顫抖著抓起報告,當看到上面赫然印著自己的名字和照片時,整個人如遭雷擊:“這...這是偽造的!”
“是嗎?”嚴耀國俯身,在她耳邊輕聲道,“你覺得,以嚴家的手段,讓它變成真的很難嗎?”
欒靜靜心里還存著一絲期盼,只要自己咬死,他們不敢怎么樣。
嚴耀國揮揮手,兩名保鏢上前,一左一右架起她。
“我還給欒小姐準備了同樣的藥粉,既然你那么喜歡那晚的情趣,他們一定會好好滿足你。”
“帶她走,好好招呼。”
欒靜靜終于崩潰:“我說!是孔卓!都是孔卓指使的!”
淚水混著妝容在她臉上暈開,“她給了我五十萬,說事成后再給三百萬,保證讓我嫁進嚴家...”
嚴耀國的眼神驟然銳利:“她要你做什么?”
“將視頻實時傳給她,”欒靜靜戰戰兢兢地說道。
“300萬就把自己給賣了?你可真賤!”嚴耀國恨恨的罵道。
“看好她,”,身后欒靜靜求饒聲音不斷傳來。
“孔、卓。”他一字一頓地咀嚼著這個名字,仿佛要將這二字碾碎在齒間。
嚴耀軍蜷縮在房間的角落里。
他痛恨自己做了錯事,間接害了父親。
聽到動靜,他倉皇抬頭,通紅的眼睛里滿是絕望:“哥...是她嗎?”聲音嘶啞得不成樣子。
嚴耀國點頭。
嚴耀軍突然暴起,發瘋似地往外跑,被嚴耀國一把扣住手腕,力道大得幾乎要捏碎骨頭:“你惹的禍還不夠多?”
他將弟弟狠狠摜在墻上,聲音壓得極低,“父親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沒數嗎?”
“哥,她要毀了我,”嚴耀軍赤紅著眼睛,表情猙獰地沖著哥哥吼道,“她是給張佑安報仇。”
他的聲音在空蕩的走廊里回蕩,像只走投無路的困獸。
嚴耀國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已恢復冷靜,“這邊的事情,交給我。”
他雙手捧著弟弟的頭,不容拒絕地說道:“過了頭七,你陪母親到英國散心。”說完,轉身離去。
嚴耀軍痛苦地跪到在地上。
一上午,嚴耀國的手機不斷震動。
新車上市在即,感應系統的升級迫在眉睫,供貨商終止合約的消息不斷傳來。
這場博弈,遠未結束。
另一邊,父母陪著曉禾參加了葬禮。
回來后,她將自己關在房間里整整一天,手里一直握著那副嚴老贈予的象棋,“帥”字棋子被她摩挲得發亮。
她的父母默默站在門外,看著女兒痛哭的背影,對嚴家的怨恨漸漸化作了嘆息。
黎明時分,當第一縷晨光穿透云層,智深科技17樓的燈光明亮如晝。
天沒亮,曉禾的身影已出現在公司,坐在落地窗前的身影顯得格外單薄。
她的眼睛紅腫得厲害,粉底仍遮不住眼底的青影,此刻她正全神貫注投入算法世界,隨著敲擊出一連串急促的聲響,屏幕上的代碼如瀑布般不斷刷新。
似乎只有這樣,才能暫時忘卻嚴老眼底那份沉甸甸的期許。
與此同時,嚴茂集團總部會議室內煙霧繚繞。
嚴耀國松了松領帶,面前堆積如山的退貨申請單幾乎要淹沒整個會議桌。
系統故障引發的連鎖反應正在發酵,已經有七家主要經銷商提交了退貨申請,金額高達數億。
“嚴董,華北區的王總又來電話催了...”秘書小心翼翼地遞上手機。
嚴耀國揉了揉太陽穴,接過電話時,指關節因長時間握筆而泛白。
這場危機如同滾雪球般愈演愈烈,嚴耀國站在落地窗前,指間的煙已經燃到盡頭。
窗外秋雨纏綿,將對面智深科技17樓暈染成一團朦朧的光暈。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叱咤商界二十年,如今竟要將半數希望寄托在那個倔強的小姑娘身上。
嚴耀國親自飛遍五個城市,與經銷商一一斡旋。
連續十天的連軸轉讓所有人都到了極限。
周六深夜十點,他疲憊地靠在車座上,西裝外套上還帶著不同城市的氣息,領帶松散地掛在脖子上。
當他的車駛入公司梧桐道時,智深整層樓依然亮如白晝。
他的手指碰到口袋里的通行卡,便利貼上面有曉禾特意寫上去的“24小時通行權限”。
他心一動,乘電梯來到智深17樓。
“嚴董!”辦公室門口,助理小朱慌忙起身,手中的文件散落一地,“周總她...”
嚴耀國抬手示意她噤聲,輕輕推開了那扇虛掩的門。
濃郁的咖啡味撲面而來,混合著淡淡的玫瑰花香。
曉禾正光著腳,盤腿坐在辦公室的羊毛地墊上,面前炕桌上擺著電腦。
而她的正前方,懸浮著一面巨大的投影,上面正運行著密密麻麻的代碼。
藍光映在她憔悴的側臉上,印出眼下一片青灰的陰影。
她旁邊地毯的工作日志攤開在最新一頁,密密麻麻的筆記中,最后一行還帶著未干的墨跡:【22:47,核心算法優化完成,端口1修復完成】。
父親交給她的“帥”字棋,正壓在《嚴茂系統漏洞修復方案》文件上。
雨點敲打著玻璃幕墻,嚴耀國看到象棋,眼底泛起水光,父親的音容笑貌仿佛就在眼前。
他閉了閉眼,喉結微微滾動,待情緒平復后,才輕步上前。
幾日未見,曉禾憔悴得令人心驚。
嚴耀國看著她的側臉,知曉她肯定又長期熬夜作戰了。
他默默撿起地上的咖啡杯,熟練地操作著咖啡機,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疲憊的眉眼。
他將新煮好的咖啡輕輕放在曉禾手邊時,順勢在她身旁坐下,拖過靠枕倚在上面,盯著曉禾的背景出神。
曉禾頭也不抬地接過,輕聲道了句謝。
過了好一會兒,直到聞到熟悉氣息,她才突然意識到什么,猛地抬頭:“嚴...嚴董?”聲音因長時間未開口而有些嘶啞。
嚴耀國皺眉看著她手邊的速食包裝袋和空咖啡罐:“就吃這些東西,這么糟蹋自己?”
他伸手拂去她發間不知何時沾上的餅干碎屑,指尖在觸到她消瘦的臉頰時微微一頓。
曉禾別過臉,屏幕的藍光映出她泛紅的耳尖,沒有直接回答他:“公司那邊...還好嗎?”
“跑了七家經銷商。”嚴耀國收回手,輕描淡寫地帶過那些徹夜談判的艱辛。
“暫時穩住了。”他不愿再給她增加壓力。
“再堅持三天。”曉禾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眼睛里閃著執著的亮光,“我已經摸到了他們埋的雷,一定盡快解決端口兼容問題。”
她指尖的溫度透過襯衫面料傳來,讓嚴耀國一時忘了抽回手。
嚴耀國望著曉禾堅定的眼神,眉頭漸漸舒展。
他反手握住她的肩膀:“你別給自己太大的壓力,硬件供應商那邊一直在施壓,建議我們更換整套配件。”
他聲音低沉,“最近德方的代表明天就到,他們承諾新配件能完美兼容,就是成本...”
“不行!”曉禾打斷他,抓他的袖子著急的說道,“順科埋的雷就在端口協議里。”
她快速調出一段代碼,屏幕上閃爍著紅色的警告標識,“你看這里,他們故意留了后門,一旦更換硬件,整個車聯網系統都會被他們控制。”
嚴耀國眼神一凜,俯身湊近屏幕,曉禾身上淡淡的玫瑰香隨即撲入鼻腔。
他看著一串復雜的指令在屏幕上出現:“我已經逆向解析了他們的協議,再給我72小時...”
屏幕上突然跳出一個進度條,“就能寫出補丁程序,既不用更換硬件,又能堵住所有漏洞。”只要再給她一點時間,她就可以優化好系統。
曉禾急切的神情落入嚴耀國的眼中。
他凝視著曉禾眼下的青黑,突然伸手“啪“地合上了筆本。屏幕熄滅的瞬間,映出曉禾錯愕的表情。
“現在,立刻休息。”他的聲音不容置疑。
在她抗議前,已經撥通了電話:“老陳,把德方會議推遲三天。”余光瞥見曉禾要爭辯,他一個眼神制止了她,“就說我在處理家事。”
“可是系統穩定性還差最后...”曉禾急得去掰筆記本蓋子。
“先休息,”手腕被嚴耀國一把攥住。
“鞋...我的鞋!”她被半抱半拖著往外走,光著的腳丫在空中亂蹬。
嚴耀國頭也不回,順手拎起地上的高跟鞋。
守在門口的助理目瞪口呆地看著兩人,曉禾又羞又惱。想起還在加班的團隊,急忙安排:“小朱,通知樓下抓緊時間休息,明天一早調試系統。”
車內暖氣徐徐,曉禾還在嘟囔著代碼的事,聲音卻越來越小。
嚴耀國憋著笑,正要回應,忽然肩頭一沉。
那個剛才還喋喋不休的女孩,已經歪在他肩上沉沉睡去。
她纖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隨著呼吸輕輕顫動。
嚴耀國小心翼翼地將她攬入懷中。
曉禾的碎發隨著車身的顛簸掃過他的下巴,帶著淡淡的玫瑰香,癢癢的觸感一直蔓延到心底。
他示意司機調轉方向,黑色轎車無聲地滑向鉑金苑。
車窗外,晨光穿透云層,為城市鍍上金色。
那枚被留在辦公桌上的“帥”字棋,在朝陽下流轉著溫潤的光澤,仿佛老人欣慰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