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晚的高跟鞋卡進了電梯縫隙。

她低頭去拔，手里的咖啡杯一晃，褐色的液體濺在米色風衣上，暈開一片刺眼的污漬。

“見鬼......“她咬牙暗罵，手忙腳亂地從包里掏出紙巾。紙巾沾濕了污漬，反而讓咖啡暈染得更大，像一張丑陋的地圖標記著她的狼狽。

這本該是完美的一天——她剛升任《銳界》雜志專題主編，即將主導對顧氏集團的年度專訪。如果成功，她就能徹底擺脫五年來“靠養父關系上位“的流言，真正憑實力在媒體圈站穩腳跟。

可此刻，電梯門在她面前緩緩關閉，咖啡漬像條丑陋的蜈蚣爬在衣襟上，而手機屏幕亮起助理的緊急消息：

【顧氏臨時改了會議時間，10分鐘后開始！林總說這次專訪關系到雜志社明年三分之一的廣告收入！】

蘇晚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她猛地拍開電梯鍵，在門縫即將合攏的瞬間，一只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插了進來。

金屬門順從地滑開。

蘇晚抬頭道謝，聲音卻凍在喉嚨里。

那只手腕上戴著一塊寶珀腕表，表盤邊緣刻著極小的“GSZ“——她曾在那人睡著時，用指尖摩挲過這個縮寫。表帶下露出一道淡白色的疤痕，那是五年前......

“蘇主編。“低沉的男聲從頭頂傳來，“久等了。“

顧沉舟。

五年了，這個名字像根刺一樣扎在她心底，如今連皮帶肉地被拔了出來。蘇晚強迫自己抬頭，對上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

男人西裝革履地站在電梯外，比她記憶中更高，肩膀將阿瑪尼的深灰西裝撐出鋒利的線條。他的目光掃過她衣領的咖啡漬，嘴角扯出一個她熟悉的弧度——不是微笑，是獵豹看見獵物時的興味。

“顧總親自來接，真是榮幸。“蘇晚聽見自己說，聲音比她想象的要穩。

顧沉舟微微側身，身上雪松混著皮革的氣息掠過她鼻尖。這味道讓她想起暴雨夜的安全屋，他裹著帶血的襯衫抱緊她，說“我在這里“。而現在，他的袖口擦過她手臂，冷得像陌生人。

“會議室在32層。“他按下電梯按鈕，聲音平靜得可怕，“希望蘇主編這次帶的不是錄音筆。“電梯上升的30秒像半個世紀那么長。

蘇晚透過金屬門的反光偷瞄顧沉舟。他的輪廓比五年前更加鋒利，下頜線緊繃著，左手無名指上那枚鉑金婚戒在燈光下閃著冷光。她突然覺得呼吸困難——雖然早就從財經新聞上知道他結婚了，但親眼看見這枚戒指，心臟還是像被鐵鉗狠狠夾住。

“聽說《銳界》最近在裁員？“顧沉舟突然開口，眼睛仍盯著電梯數字。

“媒體行業不景氣，顧氏應該深有體會。“蘇晚反擊道，“上季度財報顯示，貴公司廣告投放縮減了17%。“

顧沉舟輕笑一聲：“蘇主編還是這么......伶牙俐齒。“

電梯“叮“的一聲停在32層。顧沉舟邁步而出，蘇晚注意到他右腿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那是五年前車禍留下的舊傷。

會議室里，《銳界》的團隊已經噤若寒蟬。顧沉舟的助理遞來一份新合同：“顧總要求專訪由他親自審核每篇稿件，并且......“

“這違反行業慣例。“蘇晚翻開條款，第十七條用加粗字體寫著：“不得提及顧氏家族任何歷史事件，特別是2008年至2013年間的商業決策。“

她指尖發涼——那正是養父要她挖的“丑聞“。

“慣例？“顧沉舟忽然傾身，手指點在那行字上。他的婚戒在燈光下泛著冷光，袖口露出腕內側一道疤——是她當年用碎玻璃劃的。

“蘇主編當年為了頭條，連床照都敢拍。“他壓低聲音，只有她能聽見，“現在裝什么清高？“

會議室驟然死寂。

蘇晚感到所有人的目光都刺在她背上。她強迫自己深呼吸，指甲深深掐進掌心。五年前的記憶碎片扎進腦海：

——她顫抖著按下快門，顧沉舟在酒店昏睡，床頭是偽造的招標文件。養父的聲音從耳機里傳來：“拍清楚他的臉！“

——暴雨中，顧沉舟舉著傘找到她，眼里有她讀不懂的悲傷：“為什么是顧氏？“

——她最后看見的，是他把相機砸碎在墻上，玻璃碎片劃過他的手腕......

“條款我們接受。“蘇晚聽見自己說，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顧沉舟笑了。那笑容讓她想起他們初遇，他在財經論壇上辯駁對手，也是這樣先勾起左邊嘴角。

“明天開始，每天下午三點到我辦公室交稿。“他起身離席，經過她時丟下一句：“別帶咖啡，我討厭那個味道。“

**5.**

直到顧氏的人走光，助理小林才顫聲問：“蘇姐，他怎么會知道您當年......“

“去準備采訪提綱。“蘇晚打斷她，“重點放在顧氏新開發的AI醫療項目上。“

她望向窗外。顧氏大廈的玻璃幕墻映出她扭曲的倒影，而63層之下，顧沉舟的黑色邁巴赫正駛入車流。五年前，她曾坐在那輛車的副駕駛，顧沉舟一邊開車一邊哼著走調的情歌。現在，那輛車載著他的新婚妻子，而他把她當成為了頭條不擇手段的蛇蝎女人。

蘇晚摸出手機，撥通五年未聯系的號碼。

養父接得很快：“拿到顧家的料了？“

“別再找我。“她盯著風衣上的咖啡漬，“否則我把你勒索我的錄音交給顧沉舟。“

電話那頭沉默片刻，傳來冷笑：“你以為他在乎真相？他恨你，就像你恨我一樣。順便提醒你，下個月是你母親的忌日，需要我送花嗎？“

掛斷電話時，蘇晚發現自己在抖。咖啡已經涼了，像她心里那個曾經相信愛情、相信正義的蘇晚。

當年那個為她擋酒、陪她擠地鐵的青年企業家，如今成了商界聞風喪膽的“顧閻王“。而她，終于活成了自己最討厭的那種人——

“為達目的，不擇手段。”

回到雜志社，蘇晚直接去了洗手間。她擰開水龍頭，冰冷的水流沖刷著雙手。抬頭時，鏡子里的女人眼眶發紅，嘴角卻掛著諷刺的笑。

“蘇主編？“門外傳來小林的聲音，“林總讓您去他辦公室一趟。“

林志遠的辦公室門半掩著，里面傳出激烈的爭吵聲。

“......必須拿下顧氏的專訪！你知道我們投入了多少資源嗎？“林志遠的聲音。

“但她和顧沉舟明顯有過節！“這是副主編張雯，“萬一搞砸了......“

蘇晚推門而入，爭吵聲戛然而止。

林志遠擠出一個笑容：“小蘇啊，今天的會面......“

“很順利。“蘇晚平靜地說，“顧總同意給我們獨家專訪權。“

張雯冷笑：“用哪種方式？五年前那種？“

辦公室瞬間安靜。林志遠尷尬地咳嗽兩聲：“小蘇啊，這個項目對公司很重要......“

“我明白。“蘇晚直視張雯，“五年前我是實習記者，現在是專題主編。如果張副主編對我的專業能力有質疑，可以直接提出來。“

離開辦公室時，蘇晚的手機震動了一下。陌生號碼發來一條短信：

【明天下午3點，別遲到。——GSZ】

她盯著那個縮寫看了很久，最后按下刪除鍵。

窗外，暮色四合。五年前她離開顧沉舟的那個傍晚，天空也是這種暗紅色，像凝固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