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蘭卻毫不在意:四姐姐,我說敬哥哥是君子,就因為他從不瞞著家里的事,他母親偏心,兄弟不長進,全都和我說過,他還告訴我,他家的大兒媳婦不好當。
想起心上人的坦誠厚道,如蘭忍不住心中一甜。
她輕快地笑道:我當時與敬哥哥說,我會孝順婆婆,善待弟妹,只要他與我一條心,我便什么也不怕!敬哥哥應承我了,若有人欺負我,他決不偏幫,實在不行躲出去就是了!
墨蘭心頭一動,這個文言敬不簡單,如蘭被套路固然因為她蠢,但文言敬也確實花了很多心思。
她甚至覺得,文言敬就是男版的自己:一樣被出身拖累,一樣不甘心命運,一樣想靠姻親翻身,一樣竭力隱藏本性。
如果把文言敬說得太過,豈不是自打耳光?自己攀附梁六,和文言敬攀附如蘭,又有什么區別?
她送人情給如蘭,是為了孤立明蘭,防止明蘭“得知真相”后,要送林小娘去見衛小娘,眼下鋪墊的差不多了。
“五妹妹,咱們家姐妹四人,我們三人年歲相近,又不是一母所生,說互不比較是騙人的。”
“大姐姐嫁了伯爵府,我嫁了侯爵府,齊國公的小公爺,對明蘭一片癡心你是知道的,他如今成了鰥夫,說不定會和明蘭再續前緣,你真就甘心嫁個寒門仕子?”
如蘭一臉詫異,睜大眼睛問道:明蘭不是說的賀家嗎?
“你真是不動腦子!有我在一旁比著,就算明蘭肯嫁賀家,祖母也不能答應啊!我在梁家過得不好也就罷了,如今混的風生水起,京城里還小有名氣,祖母和明蘭能夠甘心?”
“毅勇侯獨女從小傾心教導的姑娘,不如一個妾室帶大的姑娘?祖母一直教明蘭各種人情往來,人事打點,又安排她越過兩個姐姐管家練手,難道是為了讓她低嫁,將這一身本領閑置?”
“未出嫁之前,就能參與管家,對姑娘家的名聲可是天大助力,大姐姐嫁的早沒機會練手,按說這種好事兒,論長該是我,論嫡該是你,明蘭非嫡非長憑什么?再退一步,也該我們姐妹三人一起管家,怎么也不該讓明蘭一人拿了這好名聲吧?”
如蘭從沒想過這事兒,被墨蘭這一提點,頓時對祖母和明蘭生出一股怨氣。
隔窗旁聽的大娘子和華蘭,也都各有心思:一個恨婆母偏心,一個怨墨蘭挑事。
墨蘭繼續說道:明蘭同賀家哥兒相看,從賀老太太給大姐姐看身子就開始了,那時大姐姐還沒懷上,如今實哥兒都生下好幾個月了,誰家相看能這么長時間的?到現在也就傳了口風,禮是一樣沒走,哪天想斷隨時就能斷了!
如蘭翻了翻白眼:這盛小六厲害啊!吃著碗里的,看著鍋里的,我以前還真小瞧她了!
墨蘭卻是一臉欽佩之色:六妹妹是“不爭而爭”,比我們這兩個笨姐姐強多了!
“這些年葳蕤軒和林棲閣,為了點雞毛蒜皮,斗得兩敗俱傷,六妹妹卻不聲不響地撿走了好處,該說不說,咱們也得學學六妹妹的聰明勁兒!”
如蘭聽了這話,臉色更加難看,大娘子也是一臉怒色。
華蘭雖然不喜歡墨蘭挑事,但畢竟有求于她,也不好出面制止。
墨蘭見如蘭一聲不吭,知道她對明蘭已心生不滿,這個時候再挑撥,反而顯得太刻意。
因此及時轉了話題:五妹妹,你知道為什么父親想把我許給文言敬嗎?
如蘭哼了一聲:我當然知道,你最得爹爹歡心,什么好的香的,都緊著你先挑!
墨蘭哭笑不得:你真是榆木腦袋!父親把我許給文言敬,只因為我是庶出,低嫁了就低嫁了,而你是嫡女,他不想你委屈!
“什么?”如蘭一臉不可置信,又追問道,“爹爹,他……他真這樣想?”
墨蘭點了點頭:小娘從小就教我,判斷一個男人是否真心,別看他說什么,要看他做什么!文言敬家里窮,日子苦,父親不是不知道,但相比我過得如何,他更在意清流不攀附權貴的名聲!
“你是嫡女,如果把你嫁去過苦日子,大娘子一定會鬧,二哥也不肯答應,祖母都要出來說話;可把我嫁過去,小娘一個妾室,根本沒鬧的資格,三哥又不爭氣,沒法替我做主,小娘萬般無奈,只能冒著天大的風險,讓我去攀附梁晗!”
“你從小羨慕我得寵,可你知不知道,我一直羨慕你自由!你是嫡出,有母親給你撐腰,不用像我一樣,時時刻刻要小心揣摩父親的臉色,時時刻刻要去巴結討好,時時刻刻擔心父親厭棄了林棲閣,我得寵是小心翼翼換來的,你愿意嗎?”
如蘭小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愿意,我才不想這么累呢!再說了,父親不喜歡就不喜歡唄,又不會拿我怎么樣!
美化自己是絕大部分人的天性,墨蘭也不例外:在她的記憶中,她是一個與世無爭的善良庶女,全然忘了自己盛氣凌人的霸道一面。
也有意忽視了盛紘對她們母女的偏愛和縱容,認為林棲閣能得寵,全靠自己和小娘的努力。
至于將盛紘把她許給文言敬的安排,簡單地理解為“看不起庶出”,是真冤枉盛紘了!
盛紘對墨蘭的婚事確實沒怎么上心,不想花太多成本,但也不是故意要坑墨蘭。
林小娘幾次哭求后,他也改變過主意,在宥陽老家給墨蘭又選了一個。
那人名叫李郁,是盛家大房品蘭姑娘的表哥,家境殷實,文采不錯,他認為這也算解決了墨蘭過苦日子的擔憂。
然而他還沒來得及告訴林小娘,墨蘭就在明蘭的刺激下,劃傷了她的臉頰,鬧得盛家不得安寧。
這讓盛紘意識到:墨蘭性格太差,而且脾氣暴躁,嫁給富貴之家,不定能闖出什么禍來。
而下嫁給文家縱然捅了婁子,盛家也好兜補,其實就是“找個家廟看起來”的高階版。
只不過進了家廟就沒了指望,而嫁給文家苦熬一二十年,還有重新出頭的可能。
但他沒想到的是,墨蘭居然敢直接掀桌子:既然我沒得吃,大家都別吃了!
最后又硬生生轉危為安,還搭上了梁家這個靠山。
盛紘發現墨蘭既有玉石俱焚的狠勁,又有撥弄風云的手腕,并不是平時那種輕浮淺薄的樣子。
后來他頂著老太太的壓力,硬是不追究林小娘,與其說是不想追究,不如說是不敢追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