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蘭的腦海中，霎時間轉過許多畫面：大娘子這么多年來的折騰、華蘭隱忍憂愁的眼角，哪怕是嫂子海氏，每次在羊毫侍寢后，都要親自監(jiān)督她喝下避子湯……

可無論怎樣想高嫁的壞處，腦海里又浮現(xiàn)出林噙霜的風光得意、墨蘭回門時的眾星捧月、小娘慘死時的絕望無助……

以及墨蘭出嫁前，姐妹交心的那段話：“世人誰不是捧高踩低，咱們這些兄弟姐妹，又不是一個娘生的，你以為不分高低？我若真低嫁了，日后回門除了小娘，誰還把我放在眼里？”

她一直瞧不上墨蘭的貪慕富貴，但就這么嫁給賀弘文，卻也實在難以甘心。

明蘭堅信自己并非貪圖富貴，而是為家族長遠計，為祖母日后的安寧計！

墨蘭若在梁家處境艱難倒也罷了，可如今處處風光得意，梁家家世擺在這里，賀弘文奮斗一輩子的終點，也未必及得上梁晗的起點。

自己嫁到賀家無論如何幸福，在外人眼里，就是不如墨蘭嫁得好。

老太太親自教養(yǎng)的六姑娘，輸給一個小娘教養(yǎng)的四姑娘，縱然自己無所謂，祖母的臉往哪放？

何況祖母年事已高，大娘子和林小娘都看她不順眼，父親也對祖母陽奉陰違。

若自己真嫁給賀家，在盛家眼里就無足輕重，祖母一旦被刁難，誰能護得住她？

可賀家雖非顯赫人家，綜合條件卻著實不錯，讓明蘭忍不住動心。

一進門就能自己做主，不用看婆婆臉色，不用應付四面八方的復雜親戚，更不用擔心后院的勾心斗角。

唯一的妾室還不能生育，小日子想怎樣就怎樣，這是多少豪門媳婦可望不可求的神仙日子。

自己從小就憧憬“不要榮華富貴，但求平安喜樂”，如今平安喜樂就在眼前，錯過了就不會再有，到底抓不抓？

明蘭很猶豫，很猶豫，始終下不了決心……

另一邊的盛紘夫婦，正滿臉訝色地盯著長柏，翻來覆去地問道：“你可聽清楚了？顧廷燁真這么說，他要……他要娶如蘭？”

“千真萬確，仲懷親口說的！”長柏素來嚴肅，哪怕是說親也是一本正經。

“仲懷說如蘭在京城閨秀中，素來備受贊譽，馬球會上見過好幾次了，說她容貌端麗，舉止嫻雅，知書達理，溫柔可人，若能娶她為妻，則此生無憾！”

盛紘依舊難以置信，非但沒被兒子說服，反而更加懷疑：“這……這說的是如蘭嗎？這番話若用在華兒和墨兒身上倒也確切，可她們早都嫁人了啊！我怎么覺得，這像是說明蘭？”

大娘子聽了這話，當即反駁：“怎么不是如兒？如兒只是在家里任性了些，可是出門在外，哪次不是規(guī)規(guī)矩矩，閨秀模樣？”

“顧廷燁看上她有什么奇怪，再說了，顧二本就是侯門嫡子，如今又是官家面前的紅人，若娶個庶女做大娘子，豈不被人笑死？一定是如蘭！”

盛紘哼了一聲：“這叫什么話？梁六娶了墨兒，我也沒見誰笑話他！”

大娘子不去理他，只是對著長柏道：“顧廷燁有沒有說，什么時候上門？老天保佑，華兒的相公就在他手底下當差，這要是娶了如兒，今后華兒有親妹妹撐腰，那老虔婆敢動她一根手指頭？”

盛紘卻謹慎地多，覺得事情過于反常，輕聲呵斥道：“你懂什么？別被榮華富貴迷了眼，那顧廷燁可不是省油的燈！”

“不說他先前的荒唐事，光前陣子侯府和他嫡母長兄鬧得那出大戲，整個汴京哪個不知？這樣的人家，你敢把女兒嫁給他？”

大娘子聽到這話，不禁一怔，求援似的望著長柏：“這……這顧廷燁……”

長柏忙道：“仲懷是個正經人，先前雖然荒唐過，可如今早就痛改前非了！古人說君子知過則改，我看仲懷就有這個意思，現(xiàn)在汴京找他的人多了去，可他唯獨看上我們盛家，也是有原因的！”

“仲懷說了，他之前是一個人人喊打的風流浪子，如今又變成了人人追捧的當朝新貴，歷經世態(tài)炎涼。”

“當初嫌棄他，不肯把女兒許給他的那些人家，如今都紛紛上門提親，甚至還有人說，與他早有婚約，主動上門商量婚事?！?/p>

“看一個人是否能深交，一是看落魄時，能不落井下石，二是看飛黃騰達時，能不趨炎附勢，咱們盛家在他落魄時不嫌棄，富貴了又不巴結，這樣的好岳家，他打著燈籠也找不到！”

“再者，盛家雖非世家貴族，卻也是清流門第，他們侯府出身武將，一直仰慕書香門第，求娶如蘭，反倒是他高攀了！”

大娘子聽了這番話，頓時笑得合不攏嘴，自顧自在那為女兒竊喜。

盛紘也得意地撫了撫須：“我原以為他不過是個憤世嫉俗的愣頭青，憑著偶然的功勞才飛黃騰達，想不到也是個通情達理，有眼界有見識的，這門親事倒也說得！”

當下眾人商議一番后，便決定到壽安堂和老太太打個招呼，盡早將親事定下來。

明蘭正在壽安堂繡花，卻見如蘭屋里的喜鵲，正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她一見到明蘭，便急慌慌的請明蘭去陶然居。

明蘭有些詫異：“你怎么跑這兒來了，五姐姐又想要我?guī)退汤C了？”

喜鵲連連搖頭，看表情急的就要掉下淚來，問原因卻不肯說，只是不停催促。

明蘭瞧著不對，心中隱隱不安，忙跟著喜鵲去了陶然館。

等進了如蘭的閨房，卻見一個服侍的丫鬟都沒有，只如蘭一人伏在桌上哭。

如蘭正捏著一張帕子抽泣，一見明蘭來了，頓時哭得更響了！

明蘭嚇了一跳，忙問起端的：“五姐姐這是怎么了？有什么了不得的，哭成這模樣？喜鵲，快與你家姑娘打盆熱水來洗臉！”

喜鵲見六姑娘進入角色，心中石頭卸了出去，忙去準備熱水。

如蘭這才抽抽噎噎地說起來：“適才母親來找我，要把我許配給顧二叔，你腦子快，趕緊想個法子，讓母親打消這個念頭?！?/p>

明蘭一臉難色：“這……這我能有什么辦法？自來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做女兒的，怎么敢去大娘子面前說這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