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得道，雞犬升天，鄒家雖不是禹州幫的核心，但隨著沈國舅的崛起，這個曾經的鄉野人家，也住上了曾經想都不敢想的大宅子。

以墨蘭的眼光來看，鄒家雖然進了城，但底氣還是嚴重不足。

后院的擺設裝修，處處透露出一種土財主的氣質，遠沒有張桂芬那種貴族底蘊。

他們的眼界實在太低，在汴京又舉目無親，不知道怎么抓取富貴。

為了維系和沈國舅的關系，居然跑去皇后那里求情，想要女兒給人做妾！

但凡家中有一個知書識禮的，也不能做這種蠢事，白白浪費了一張好牌。

“盛大娘子怎么來了?”，小鄒姑娘已聽說墨蘭和張桂芬走動之事，對她生了警惕之心，對她并不熱情。

“鄒家妹妹，我聽說你思念故土，特意從禹州請了師傅，做了些蜜餞果子，想讓你嘗嘗！”墨蘭反倒主動稱姐道妹。

“蜜餞果子？”小鄒姑娘眼神頓時一亮，“快拿來我瞧瞧！”

雖然跟著父母和沈家來到汴京，但小鄒姑娘并不習慣京城的飲食，很思念家鄉的味道，墨蘭送的正合心意。

她興高采烈地吃了個飽，敘茶以后對墨蘭也熱情了許多。

“不瞞姐姐，若是旁的我也不饞嘴，偏這蜜餞果子，是我兒時最喜歡的，原先也不曾如此惦記，來了汴京后，才朝思暮想！”

墨蘭微微一笑：“妹妹在京城也沒個知心人，我也是費了好大勁，才知道妹妹的飲食喜好呢！”

小鄒姑娘嘆了口氣：“我雖然讀書少，卻也聽人講過長安米貴，白居不易，鄒家小門小戶，吃口飽飯就該知足，哪敢興師動眾，讓人回禹州給我準備零食？”

墨蘭不動聲色地說：“沈將軍這事，確實委屈妹妹了！”

小鄒姑娘一臉委屈：“是我不爭氣，連填房都做不成！”

墨蘭忙安慰道：“妹妹別說氣話，此事與你無關，不過是局勢所迫，新舊交替，總要有人去做這個橋梁。”

“憑什么偏偏是姐夫，我姐姐相夫教子十幾年，如今一朝得勢，姐夫竟成了別人家的！那原是我姐姐的位置，憑什么她得了去？”小鄒氏憤憤不已。

墨蘭握了握小鄒姑娘的纖手，柔聲道：“我知道你心中難受，按理無論是看在你姐姐面子上，還是念在家中幼子的份上，都該你去做填房的。”

“姐姐當真這么想？”小鄒姑娘聲音中透著感激。

墨蘭點了點頭，隨即話鋒一轉：“可富貴人家有富貴人家的難處，很多時候都身不由己，那張大娘子本該嫁給青梅竹馬，誰知道會突然許給沈將軍？可形勢比人強，她也只能認了。”

小鄒姑娘眼里的亮光頓時黯淡下來：“不瞞姐姐說，我倒不貪慕沈家的潑天富貴，只是不甘心鄒家白忙一場，更擔心外甥們要受欺負！”

這種場面話墨蘭自然不信，她覺得這小鄒姑娘很有趣，和自己一個調調：喜歡把真實目的，藏在正確口號里。

對這類人不但要給實際利益，還得給足了面子，讓她能順著梯子往下爬，否則根本談不攏。

因此墨蘭順著小鄒姑娘的話道：“妹妹若是真擔心，何不另尋蹊徑？”

小鄒姑娘一臉試探之色：“盛姐姐何意?”

墨蘭盈盈一笑：“妹妹既怕鄒家斷了與沈將軍的關系，又怕外甥受委屈，只好委屈自己做妾，其實把路走窄了，何不認了沈將軍為義兄，再與張氏交好？”

“義兄？”小鄒姑娘滿臉疑惑。

“對，義兄！”墨蘭推心置腹地說，“妹妹，別給人做妾，做了妾一輩子抬不起頭，你的兒女就是庶出，別信貴妾那種鬼話，妾就是妾，哪有什么貴賤？”

“我的出身你或許聽人說過，如果沒聽說過，我也可以告訴你，我的生母是個小娘，當年她對父親滿腔真心，舍了外頭的正頭娘子不做，跑去給他做小！”

“父親確實也算照顧她了，可那又怎樣？哥哥終究是庶子，我終究是個庶女，小娘終究是個低人一等的妾室！這輩子都在看人臉色，要時時討好父親！”

“嫁給父親前，父親還是她的情郎，嫁給父親后，父親卻成了她的主君！”墨蘭一臉誠懇地說，“妹妹，做妾之前，沈將軍是你姐夫；做妾之后，他卻是你的主君！”

“他若偏袒你，無論是英國公家，還是那些清流，都不會放過他！他能護你多久？就算這輩子護著你，可你們的孩子，永遠是低人一等的庶出，無論是前途還是姻緣，都要受連累，你真的甘心嗎？”

墨蘭這一長串話，讓小鄒姑娘陷入了沉思：父母為了拴住沈國舅，就把自己送去當妾，自己一開始也以為是好事，可聽盛大娘子這一番話，哪怕姐夫再偏心自己，很多事情也注定低人一等。

“妹妹，這世道女子本就不容易，嫁人是第二次投胎，馬虎不得啊！”墨蘭看出小鄒姑娘的猶豫，開始講現實利益，“你認了兄長，首先就拴住了沈國舅，還與皇后結了拐彎親，從此既是妻妹，又是親妹，他若不護著你，就得背個忘恩負義的罵名！”

“其次是賣了張大娘子天大人情，她以后想討國舅的歡心，必然不會虧待你，有了英國公府和沈國舅這兩個大靠山，又是皇后的義妹，日后無論出門交際還是出嫁生子，哪個敢敷衍你？”

“再者，你成了國舅的妹妹，于你姐姐兩個孩子來說，既是姨母，又是姑姑，還怕沒機會見他們嗎？”

這番話入情入理，聽得小鄒姑娘心潮澎湃。

此時她已經七八分同意了，但還是有些不放心：“若嫁了姐夫，我是他家里人，這認義兄妹，到底差了許多！”

墨蘭笑道：“妹妹果然是個機靈的，這點我也早想過了！

“你認他為義兄，一定要大張旗鼓，全城皆知，還要求皇后娘娘明文下旨，認親要多隆重就多隆重，我永昌侯府做你們結義的保人！”

“這……這我豈不是對不起姐姐？”小鄒姑娘還是不敢松口，有些囁嚅地說。

墨蘭當即回道：“你姐姐善良溫厚，孝順友善，若是她泉下有知，一會同意的！”

“此舉既能周全了張家和沈家，還能扶持到鄒家和你姐姐的孩子，何樂而不為？斯人已逝，你該為活著的人多多思慮！”

小鄒姑娘嘆了口氣，似乎頗為無奈：“既然我姐姐也這么想，我又怎能違了她的好意，讓她在九泉之下不得安寧？盛姐姐，我若有富貴出頭之日，定不忘你指點迷津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