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婆媳倆似乎想引明蘭多說些顧廷燁的事,但明蘭東拉西扯,絲毫不提顧廷燁半句。
邵氏因擔心丈夫病情,始終神情憂慮,根本無心聽她三人的互打機鋒。
這時外頭有個丫鬟打簾子進來,看見小秦氏有些發怯,低聲道:“姑娘說了,她今早忽得了詩興,要好好醞幾首詩出來,就不來見二夫人了,這里告個罪。”
小秦氏立刻臉色一沉,呵斥道:“她二嫂難得來一趟,她怎么這般不懂事?”
屋里的丫鬟無人敢答話,過了一會兒,小秦氏轉頭朝明蘭笑著表示歉意。
“好孩子,你莫要見怪,你廷燦妹妹自小是老爺子啟蒙的,就喜好個詩詞字畫,又教你公爹寵壞了,很有幾分讀書人的酸氣,一來了勁,誰的面子也不賣。”
明蘭笑笑,輕輕擺手道:“早聞妹妹才名,知書達理,為京城閨閣美談,何況自家親戚,什么時候不得見了,不妨事的。”
太夫人嘆了口氣:“話雖如此,可為了做兩首詩不見嫡親的嫂子,到哪里都說不通的!上次你四姐姐過來,她硬是纏著盛大娘子作詩,當真胡鬧至極……”
明蘭立刻聽懂了這話的潛臺詞:你四姐姐一來,廷燦立刻就有空了,怎么你一來,她就不想見了?
和婆母小秦氏的斗法,是從請安那天正式開始。
此后雙方你來我往,多少次心驚肉跳,險象環生。
明蘭不是傻子,她才不信顧廷燁說的那句,“本不想讓你卷進后院紛爭”。
恰恰相反,顧廷燁就是覺得嫡母太棘手,才非要把明蘭娶到手,用她的聰明才智來對付嫡母。
昌哥兒被接回來后,明蘭和顧廷燁商量,把這一兒一女都記在通房秋娘名下,好給他們一個名分。
兩人都默契回避了“把孩子記在明蘭名下”這個選項。
一來兩個孩子已記事,不好培養感情;二來對明蘭也太不公平。
明蘭以后的孩子是嫡出,所謂嫡庶有別,何況外室所生?
越過該有的待遇,恐怕遺患無窮,輕則招人非議,重則家宅不安。
盛家就是現成的例子,因為主君盛纮寵妾滅妻,一直偏心林小娘,又過渡縱容墨蘭,引得大娘子王若弗極為不滿。
葳蕤軒和林棲閣斗來斗去,如蘭跟墨蘭這對姐妹,也成了死對頭。
如蘭覺得自己是嫡女,該有威風,墨蘭卻仗著自己受寵,總想踩如蘭一腳,經常鬧個不停。
盛府和侯府比起來,完全是小門小戶,都鬧得主君頭疼。
如果侯府鬧起來,豈不是更加難以控制?
蓉姐兒出身不明,這樣的女兒對明蘭沒什么威脅,何況明蘭腦子清醒,心腸又不壞,不會為難她。
等孩子成年后,添上一份嫁妝送出去就成了,既得了好名聲又不費事,隔壁的墨蘭就厚待春珂的女兒。
可昌哥兒就恨麻煩了,畢竟占了長子的地位,到底記不記入族譜,顧廷燁也是很糾結的。
因此先把孩子記在秋娘名下,卻不把秋娘抬成小娘,還遠遠發配到莊子里,就是免得以后出現紛爭。
明蘭對此心領神會,雖然她知道這對秋娘很不公平,甚至暗暗感嘆過女子的艱難。
但也沒用出面阻止,而是坦然接受。
近來她越來越理解墨蘭了,有時候甚至懷疑,假如自己和墨蘭換個出身,會不會比墨蘭更無恥?
高嫁的好處真的太多了,明蘭是知道身居高位的好處,才個把月的功夫,就陸陸續續收了七八筆厚禮。
有老侯爺以前的老部下,如今在地方上任職的;也有顧廷燁現如今的僚屬,以種種名目送來賀儀;還有七八竿子堪堪能打著的親朋,更是說不清楚。
這種情形明蘭并不陌生,只不過以前是盛家備下禮單,送往各位世叔世伯處,
這也不算行賄受賄,不過是多多聯絡感情,指望人家提攜一二罷了。
人家未必貪圖這些好處,但這些恭敬的舉動,能表示送禮者知情識趣,可以在官場積下好人緣。
而現在情形倒了過來,明蘭成了收禮的,這種地位轉化帶來的刺激,實在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美妙感受。
因墨蘭的關系,盛家的家法早已管不了林小娘。
她想出門就出門,別說大娘子,連盛紘也不敢多管,最近時不時就出去參加后宅宴會。
雖然請她的都是小門小戶,但也足夠滿足她的虛榮心。
她見過披枷帶鎖,被押解流放的官吏,也見過被抄沒到家破人亡的官宦人家。
當初一起吃過茶說過笑的閨閣女孩,轉眼因父兄獲罪而被罰入教坊司,甚至淪為官妓。
她自己也是其中一員,只是運氣好遇到了盛家,終于逆天改命,登堂入室。
每每想起這些,林噙霜都無比慶幸當年的選擇。
做妾雖然讓人瞧不起,但卻給自己和兩個孩子,營造了安穩富庶的生活環境。
盛老太太不止一次敲打盛紘,“林噙霜一個妾室,比大娘子過得還體面”,如今也不再說這些了,連大娘子本人都懶得爭了。
大家都老了,林噙霜保養得再好,也是當外婆的人了,堆在眼角的皺紋,怎么也藏不住了。
好在人老珠黃前的最后一刻,終于靠著女兒高嫁成功轉型。
當初連墨蘭婚事都毫無發言權,現在連長楓婚事都可以插手了。
長楓雖是庶出,但勝在俊秀風雅,談吐不俗,年紀輕輕又中了舉人。
父兄得力,姐妹們的親事大多不錯,梁晗這個仕途得意的小舅子,也和他關系不錯。
因此盛紘一放出風聲,倒也有不少人家響應。
不過盛紘心里明白,長楓究竟什么貨色,因此對家世不做要求,對女方容貌也不做要求。
只要女方人品為靠譜,端方識禮就行,而且性子最好烈一點,以免讓兒子沉迷風花雪月。
“柏哥兒娶的是名門望族的姑娘,怎么到了楓哥兒,你就隨意打發?他以后不用走仕途?”林噙霜很是不滿。
“以楓兒花花公子的性子,高娶后患無窮”,盛紘對林噙霜的意見。已不敢隨便忽視。
他耐心解釋:“柏兒是高娶了,可他后院干干凈凈,連個小娘都沒有,楓兒做得到嗎?”
林噙霜啞然,知子莫若母,她也清楚長楓的不爭氣。
既沒有盛紘的圓滑老道,也沒有長柏的端方穩重。
只好退了一步,要長楓中進士后再娶妻,反正親妹妹墨蘭人脈廣泛,到時讓墨蘭給他牽線。
盛紘默然不語,長楓婚事該大娘子牽頭,即便她不靠譜,也是老太太來把關。
畢竟長幼有序,墨蘭作為妹妹,怎能在哥哥婚姻大事上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