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廷燁嘴角露出嘲諷之色，刻薄又冷酷地說：“梁晗又不開善堂，你求他幫難道空著手？”
“你并非舍不得侯爺面子，而是舍不得侯府資源，你也知道這個忙不好幫，梁晗一定獅子大開口，所以你才會來找我，橫豎我是顧家人，要倒貼著幫你忙！”
“哈哈……哈哈……咳咳……你……你真特娘……”顧廷煜瘦弱的面孔露出笑意，因為笑得太厲害，又不停咳嗽起來。
“哈哈……我從小就不愛說臟話，當了侯爺更要注意體面，想不到快死了，居然……哈哈……有人對我說，你記仇不記恩……咳咳……只能利用，不能信任，看來一點不冤枉你……咳咳……”
顧廷煜喘了幾口氣后，才漸漸平息下來，繼續說道：“二郎，你如今也在官場，知道你最討人嫌的是什么嗎？”
“你太貪了，太獨了！總想著吃干抹凈，不留半點余地，鬧到最后所有人都要對付你！”
顧廷燁聽了，更加一股怒氣上涌，重重一拳捶在身旁的柱子上，狂傲的冷笑道：“大哥何必東拉西扯，兄弟外頭一堆事，有什么話趕緊說吧！”
“若以為嘲諷幾句，就能讓我改變心意，那是打錯了算盤！”
顧廷煜艱難地搖了搖頭：“這就是你！聽不得半句逆耳忠言，我知道你心里有氣，前陣子我給梁晗引薦了許多人脈，你和梁晗一直不和，對我這個大哥哥，更是一肚子火！”
顧廷燁了冷冷道：“大哥以為我是傻子？你和梁晗勾肩搭背，不就是想借他對付我嗎？”
“如今侯府走投無路，你舍不得交出最后的資源，終于想起有個好騙的二弟，恰好能幫這個忙，自然要花言巧語一番，讓這個傻弟弟替你出力！”
“你到現在還以為是我求你，還想著幫侯府會吃虧!”顧廷煜嘆了口氣。
“我的時候不多了，后面回到病床上，你也不會來瞧我，今日是咱們兄弟兩個，此生最后一次見面！有些話我就不藏著掖著了，一次和你交代完吧！”
顧廷燁收攏神色，淡淡道：“小弟洗耳恭聽！”
“自從嫻姐兒和梁家定親后，我就開始給梁晗引薦人脈，前陣子大理寺上侯府來抓人，原先和寧遠侯府往來密切的好些人家，也漸漸轉了風向，那些被牽連的人家，本來你是可以收攏的！”
“他們許多人是父親的同僚后輩，侯府風光的時候，沒少上門獻殷勤，侯府也給了他們很多照拂。”
“如今侯府危在旦夕，他們自然也被掃到些臺風尾，可要就這么同侯府一刀兩斷，以后誰敢再和他們來往，所以他們求到我身上，想我幫他們體面割席！”
顧廷燁憤憤道：“所以你讓梁晗出面，白白拿了這些人情！”
“你倒現在還渾渾噩噩，說出‘白拿人情’這種蠢話！”顧廷煜恨鐵不成鋼，“世上哪有白拿的人情？梁晗不是拿資源換的？他不幫人忙，有誰會認他？”
“倒是你！論身份你是侯府二公子，論權勢又完全護得住這些人。”
“如果你當時主動放出消息，說無辜牽連的能出面，咎由自取的管不了，他們會放著你這個顧家人不要，去找我推薦的梁晗？你無非是怕侯府沾了你的光，就等著那些人上門來求你！”
顧廷燁一臉不悅之色：“兄長和幾位長輩欺壓我這么多年，我憑什么替侯府出頭？他們想和侯府體面割席，所以來求兄長，如果你不向他們引薦梁晗，他們最終只能來求我，我有什么錯？”
“大錯特錯！”顧廷煜厲聲道，“官場上你來我往，大家利益互相交換，你又想要人情，又不想付出，還想別人求著你，哪有這種美事？”
“你想收攏那些人脈，就不要怕侯府沾光，梁晗怎么不怕我沾引薦的光！”
兄弟倆互相瞪視，誰也沒有說話，昏暗廣闊的祠堂陷入一片寂靜中。
良久以后，身體衰弱的顧廷煜喘了口氣，首先開口說話：“你總覺得，顧家上下都對不住你們母子，可廷煒對你如何？”
“從小到大他偷偷往祠堂里，給你送了多少次吃食？我們設計把你攔在靈堂外，廷煒頂著太夫人和一眾長輩替你說話。”
“你說我這個做哥哥的，對不住親弟弟，可你這個做哥哥的，就對得住親弟弟？”
“廷煒兩次入獄，都在你得勢以后，你明明可以救他出來，硬是不去管他！我知道，你是想借此逼著太夫人服軟，可你想過沒有，那是你親弟弟啊！”
“他拿你當哥哥，你拿他當什么？在你眼里，他不是從小就跟著你的弟弟，只是你挾制太夫人的一個籌碼而已！”
談起三弟廷煒，顧廷燁第一次在大哥哥寧遠侯面前，露出幾分愧疚之色，他也承認自己確實有負三弟。
“二郎，你太貪了，太獨了，這樣下去怎么得了？”顧廷煜嘆息道。
“你恨不得太夫人立刻就死了，可她如今是個寡母，三弟是她唯一的期望，憑你的人脈和權勢，好好扶持三弟一把，給他個出身和富貴，太夫人何必執著爵位？”
“她為了三弟前程，非但不敢得罪你半分，恐怕還要天天哄著你捧著你！”
“這些道理你難道不懂？但你太獨了，只想全吃全占，不想分潤別人半點好處！”
“你怕用了三弟，會讓太夫人占了便宜，所以對他不聞不問！”
“三弟資質并不差，給他配個能干的幕僚，他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業！梁晗當初也是個吃喝嫖賭的紈绔子弟，還不如三弟呢，如今有了富貴和前程，不照樣混的風生水起？”
“哪怕三弟真的沒出息，只當個太平權貴，難道就不是你的助力，你就真吃虧了？”
“你得了勢一點也不幫他，兩次入獄都是梁晗救他出來，讓他對你徹底寒了心，情愿跟著梁晗這個外人混，也不愿跟著你這個親哥哥，太夫人也徹底和你勢不兩立！”
顧廷燁哼了一聲：“你以為梁晗兩次幫廷煒是好意？他不過是想讓太夫人沒了顧忌，才能更加出力打壓我！”
“不管好意歹意，人家切切實實幫了廷煒，就是比你強！”顧廷煜一臉怒色。
“廷煒白身那么多年，當個小官還是梁家盛大娘子出面，讓太夫人用上盛家提親和你換，你親弟弟想奔個前程，居然是靠別家的女眷開口，你害不害臊？！”
“后來你出了資源和面子，讓廷煒也當了小官，可人情全是梁家的！”
“無論廷煒還是太夫人，都把這個功勞算到盛大娘子身上，你白白出力卻沒落半點好！”
“要是當初你肯提攜廷煒，哪怕只是做做樣子，太夫人就能幫你擺平整個顧家，你想要多風光就能多風光，難道這筆賬你虧了？”
顧廷燁臉色鐵青，默然不語。
寧遠侯說了一長串話，身體異常難受，坐在小椅上喘息很久。
好一會兒后，他才繼續說道：“你只看到顧家欠你的，可你欠了顧家多少？顧家是用了白家的銀子，可白家為何貼那么多嫁妝，也要搭上顧家？”
“士農工商是千古規矩，白家一介商人，闖下了這潑天家業，不找個權貴當靠山，這家業保得住么？”
“稚子抱金于鬧事，圣賢皆惡鬼，遇韋陀立側護持，惡鬼皆圣賢，白家潑天家業能保下來，能傳到你手上，不就仗著顧家這個韋陀在旁護法，你有什么好委屈？”
顧廷燁冷笑：“大哥哥真是好口才，一番話說下來，倒是我們母子虧欠顧家的！”
“不虧欠嗎？”顧廷煜雙目凝視著顧廷燁，憤然道，“你在軍中的那些人脈，你身上的才能、武藝、兵法，難道是天上掉下來的？哪個不是來自顧家？”
顧廷煜一陣發力，忽然來到二弟跟前，用枯瘦的手扯住他的前襟，大吼起來：“你憑什么能得重任？”
“當初新帝剛登基，你只帶了一隊人馬，就能去城南大營接防，人家也是刀頭舔血過來的，憑什么聽你的？”
“真以為就你能耐？那我問你，梁晗一個沒能耐的紈绔子弟，為什么能輕易接防城西大營？因為城西都知道，他是永昌伯的兒子！”
“官家身邊那么多潛邸親信，有能耐的多了去，他們也領了兵符圣旨去接防，除了皇帝的小舅子還給點面子外，哪個像你們這樣順遂？”
“人家認的不是你，是你身后那個家族！他們知道你姓顧！顧家幾輩子人都埋在軍里了！因你姓顧！你……”
顧廷煜一陣氣竭，劇烈咳嗽起來，抖的幾乎跌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