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州守府的照壁上,覆著厚厚一層雪,紅底金邊的“安國鎮邊”四字,在蒼茫中若隱若現。城中人來人往,盡避風雪,惟獨守府門前冷清肅穆。
林時安未披狐裘,裹著藏青色的薄袍,自馬車上緩步走下。她步履穩健,未曾抬頭,只微微偏頭,對身旁隨行的趙平低聲吩咐:“等會無論聽見什么,都不得妄動。”
趙平眉心一跳,雖不知她欲做何事,卻還是沉聲應下。
守門的軍士認出了她,一怔,隨即低頭道:“林大人……”
“我早已不是大人。”她語聲平淡,未做停留。
軍士還欲通報,卻被她一句打斷:“本官奉詔而來。”
四字擲地有聲,寒風似都為之一頓。軍士猶豫片刻,終還是放人進去了。
長廊盡頭,府內大堂正中,安貞侯趙嵩正倚坐榻上,烘著手爐,身上披著華錦,整個人看上去懶散而威重。他聽聞林時安求見時,唇角微勾,目光卻寒:“林時安?呵,真是好興致。”
她進門時,趙嵩并未起身,只抬眼望著她。
林時安站定,微微躬身:“見過安貞侯。”
“免了。你我之間,何需多禮。”趙嵩的語氣不咸不淡,卻隱隱帶著探意,“你已辭官,如今前來,是替誰傳話的?”
她一笑:“我為幽州人來。北地將亂,雪路未斷,邊關軍情十萬火急,我不過是來提醒侯爺——大雪封道前,軍糧恐難續運。”
趙嵩瞇起眼來,目光如刀,仿佛要將她刺穿:“你是在指責本侯不顧軍備?”
“不敢。”她目光坦然,“我只怕,有人故意為之。”
堂中氣氛一凝。趙嵩緩緩起身,步步逼近:“你說‘有人’,是哪一位?城中將領皆由我親調,難不成……你在懷疑我?”
林時安不退反進,迎著他的眼:“若我真懷疑侯爺,今日便不是一人來了。”
這話半真半假,話鋒暗藏殺意。趙嵩盯著她看了片刻,忽而大笑:“果然還是你,林時安。當年在中樞時你嘴厲如刀,如今落了幽州,還這般不改。”
“刀刃向內,也可剜腐肉。”她靜靜道。
趙嵩收了笑意,沉聲道:“你奉詔而來,信呢?”
林時安袖中一動,卻并未取出信紙,只道:“密詔之意,并不在紙上。侯爺若信我之忠,便當協我徹查邊關軍糧之事;若不信……那便按您的法子辦,反正,到時有人會來查第二次。”
趙嵩沉默,過了許久,才道:“你若查出真有問題,本侯自請領罪。”
“多謝侯爺。”林時安微微一禮,轉身離去,步伐未亂分毫。
身后,趙嵩望著她背影,眼底一片深沉。他喚來心腹:“去查,她這幾日都接觸了誰,尤其是北都口和糧倉。”
“是。”
?
黃昏時分,林時安歸至驛館。她卸下外袍,靜坐在火爐旁,眉頭緊蹙。
趙平捧來一盞熱茶,遲疑道:“小姐,您今日的試探……侯爺果真有異?”
林時安輕輕點頭:“他通沒通敵未可知,但定有所隱。”
“那接下來……”
她站起身,步至窗前,望著飄落的雪幕:“明日去軍營。我要看看,那批‘失蹤’的軍糧,是去了哪里。”
趙平驚愕:“軍營?可那是侯爺嫡系,您……”
“再不動手,便被他動手了。”她回眸一笑,眸中卻無一絲笑意,“此局雪藏三年,不為保命,而是為了這一刻能下手。”
她從不信詔書能救人,能保命的,永遠是手里的證據與刀。
她要的是兵權,是主動,是——人心。
風雪夜愈濃,林時安披上斗篷,走入寒夜中,背影如刀,在雪地里刻出一行清冷的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