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地調令一下,京中眾人皆知林時安被“外放”。
表面上是皇恩浩蕩,命她監運軍糧,以整肅邊防;實則不啻于將她遠離權場,斬其鋒芒。林府大門緊閉,卻日日有探子出沒——京城如一鍋沉水,表面平靜,底下早已翻滾。
林時安臨行前三日,赴了一場并不在冊的“春闈宴”。
此宴由太子幕僚悄然操持,名義上是為朝中新晉士子接風,實則是新黨試水之局,邀了林時安、沈宴等數位年輕權貴。
春夜燈花灼灼,內庭香氣繾綣。
林時安身著常服,悄然入席,坐在最不顯眼的位置。卻仍舊引得場中諸多目光投來。畢竟,她是唯一握兵之人,甚至連皇帝都忌她三分。
沈宴與她前后而至。二人視線交錯,不語,卻默契地分坐兩席,仿佛早已習慣將“避嫌”二字刻入骨血。
可惜,這點克制,在蕭策眼中,卻是莫大的諷刺。
他比所有人都更早到場,卻最后一個現身。他一襲墨金朝服,腰束玉帶,步入庭院時眾人盡皆起立行禮。
唯獨林時安,仍坐不動。
她不動,沈宴也未動。
這一幕,叫太子眸中暗火升騰。
他落座主位,微笑不語,只于觥籌交錯間目光掃向林時安三次,掃向沈宴五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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酒至半酣,沈宴離席而出。林時安欲借機抽身,卻被太子傳喚至后庭。
燈影斜照,松香盈鼻。
蕭策坐于檀木屏風之后,語氣平靜:“你如今真打算離京?”
林時安站在月影里,靜靜點頭。
蕭策淡淡一笑:“可你明知,這是放逐?!?/p>
“我不怕。”她聲音不高,卻帶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冷意。
“那你……怕他嗎?”
林時安一怔。
“沈宴?!笔挷呔従徧ы?,眸色深沉,“你若去北地,他掌后局,你便真正成了他的一步棋。”
“他不會。”
“你怎知?”太子忽而靠近,站定在她面前,目光灼灼,“他喜歡你,而你……也開始信他了,對嗎?”
林時安眉眼微動,想否認,卻發覺再說“沒有”已毫無意義。
“林時安,”蕭策忽然壓低嗓音,嗤笑一聲,“你以前多聰明。你現在,卻開始信‘心意’了?”
“我信他,是因為他從未傷我。”她平靜道。
“可你忘了,你剛信他,便被外放了?!笔挷叨⒅Z氣冷冽,“你當真以為,這與沈宴無關?”
林時安心頭驟然一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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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畢時,雨點細落,春寒如刀。
林時安獨自撐傘出門,沈宴已站在階下等她。他看見她臉色慘白,急步迎上,輕聲問:“太子說了什么?”
她搖頭:“不重要?!?/p>
沈宴蹙眉,欲再問,卻被她攔下。
“沈宴,我去北疆,你留在京中?!绷謺r安輕聲道,“若局勢失控,別顧我?!?/p>
沈宴望著她,沉默良久,終于開口:“我從不做沒有把握的事。”
“所以,你要做太子的對家了?”
“如果他不放你,我便與他為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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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時,太子府內,蕭策獨坐高臺,燃香撫琴,琴聲中透出冰冷的殺意。
他低聲自語:“她若當真要走,便給她一個不能不回來的理由。”
不久后,皇帝暗召太子議事。
“聽說林時安臨行前,暗中走訪戶部、禮部,還留下一封密信?”
蕭策低頭:“是?!?/p>
“她似乎另有圖謀。”皇帝冷聲,“不若,令她速行,不得再拖?!?/p>
“兒臣遵命。”
那夜后,林時安接到圣旨,限三日內出發。她明白,這并非容她調整,而是——逼她離京。
可她終究沒有低頭,反在離京之夜,留下沈宴一封密信。
【若我死于途中,不必復仇;若我再歸京中,只愿你仍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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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雪再起,京門以北,馬蹄滾滾。
林時安戴盔披甲,獨騎在前。背后是一隊精兵,滿載軍糧。
她不回頭。
身后那座宮墻,終是漸行漸遠。
而情與局,終在這一刻,悄然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