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瑜的心猛地一沉,好不容易挨到會議過半,趁著領導打電話的間隙,轉身就往樓下沖。
她邊跑邊給黎念發消息,聲音急促又帶著幾分慌亂:
“寶貝!一會幫我跟Karen請個假,就說我家里有急事,等會開完就今天實在趕不及了。”
那頭黎念應下后,她不放心,又叮囑道,
“要是Karen問起,就說我真的沒辦法,求求她一定幫我打個掩護啊!”
熄了屏幕,方瑜就近攔了輛出租車,心急如焚地催著司機:
“師傅,麻煩快一點,去市立醫院,我趕時間!”
車子飛速駛向醫院,可不巧的是這個點恰巧趕上了晚高峰,高價上堵得水泄不通,地圖上一片紅,車子只能一點點往前挪。
方瑜看著窗外停滯不前的車流,心急如焚,只能不停地看表,每一秒的時間流逝對她目前而言都像是在煎熬。
等到好不容易下了高架,她馬不停蹄地又換了附近的地鐵。
在等待的間隙,方瑜的想到了陸奶奶。
她是個極其和善的老人,在小區里人緣極好。她總是笑瞇瞇的,眼睛里透著溫暖的光。
哪家鄰居有困難,她總是第一個伸出援手。
前段時間自己出了天花生病臥床,沈母又不在家,是陸奶奶忙前忙后,幫忙照顧,還親自熬了粥送過來。
小區里的小孩子們,也特別喜歡她,天氣好的時候,陸奶奶總是會做些小吃,分給那些在院子里玩耍的孩子。
陸程洲還經常因為這個吃醋,陸奶奶那時候就會笑著摸摸他的頭:
“好好好,奶奶永遠最喜歡我們小洲啦!”
地鐵緩緩到站,方瑜快速過了閘機,匆匆往醫院跑去。
等她趕到手術室門口時,天已經完全黑了。
手術室門口聚著不少街坊鄰居,大家正小聲地議論著:
“這孩子也太可憐了,小小年紀就遭遇這些。”
“哎老天瞎眼呦,陸阿姨那么好的人,怎么就突然病倒了呢。”
“是啊,老陸的善良那是出了名的,平時沒少幫襯我們,現在病倒了,真讓人揪心,也不知道咋樣啊……”
沈母見方瑜來了,讓她幫忙幫襯點,自己休息一會。
“我下午不是去陸程洲家給陸程洲奶奶送柿餅嘛,敲了好久沒人開門,我就感覺不對勁了,叫來物業開鎖,結果發現她倒地上,給我嚇得,打完陸程洲電話就背著人往醫院跑,哎呦這回我晚飯都沒吃,我先回去休息一下,明早來換你。”
方瑜應下,看向一旁的陸程洲,他臉色蒼白,眼神麻木又冷靜,對著街坊鄰居們機械地道謝。
面前人的身影和未來那個在商場上叱咤風云卻又滿身滄桑的陸程洲漸漸重合,方瑜感到一陣心疼涌上心頭。
不知過了多久,月亮都爬上了枝頭,陸程洲把年紀大的街坊鄰居叫車送了回去。
再回來時,剛好手術室的門開了,醫生走出來,摘下口罩,松了口氣道:
“手術很成功,病人已經脫離危險了,不過還需要送到ICU觀察。”
這時候的陸程洲才放下心來,卸了力一下沒站穩,方瑜趕緊上前扶住踉蹌的少年。
“還有,后續腎透析治療的話,還必須進行一場大手術,家屬這邊可能需要做好心理準備,這邊費用最少大概在五十萬左右。”
五十萬!
陸程洲卻只是神色淡淡地點頭,對醫生道謝。
回想起下文陸程洲身份曝光的事,方瑜震驚地看著眼前人:
“你早就知道了?什么時候!”
陸程洲只是低頭不語,不敢直視方瑜。
方瑜看著陸程洲的默認,心中涌起一股憤怒,大聲說道:
“你以為陸家那么好心嗎?我查了陸家老爺子至少有幾十個孩子!為什么突然找你!”
“他們,他們根本就是想利用你,他們只是想要找個影子控股股東的傀儡,你回去很可能會陷入危險的陸程洲,你甚至可能成為他們權利爭奪的犧牲品,你可能坐牢的!那你一輩子就毀了!你大學學經濟法的,不可能不知道這些!”
陸程洲終于有了反應,他身子微微顫抖,聲音帶著一絲哽咽:
“我知道,可是沈之玫,你告訴我,我該怎么辦,我該怎么辦啊!”
“陸家某一房確實前段時間派私家偵探聯系了我,我當時沒有回復,如果,如果我早點答應,奶奶是不是就不會出事,她前幾天和我說了身體酸疼,是我,是我不好,我沒有放在心上。”
方瑜把陸程洲低垂的頭摟進懷里,也染上了一絲哭腔,輕撫著他的發窩:
“不,不是你的錯,不要這樣說陸程洲。”
“我真的沒有辦法了身之玫,下午我就查到奶奶后續的手術需要高額的費用,只有回到陸家,奶奶才能拿到最好的治療方案。”
“你說怕我的人生被毀了,可是沒有奶奶我甚至可能活不到今天。”
方瑜看著少年苦苦掙扎,愿意以未來的自由和生命為代價換取親人健康,心里滿滿都是心疼,可她什么也做不了。
人的生命就像一只在風中搖搖欲墜的蝴蝶,面對疾病,只能拖著殘缺的翅膀,在命運的漩渦里苦苦掙扎。
她只能走上前,輕輕抱住陸程洲,安慰道:“沒事的,我在呢,我們一起想辦法,我會一直陪著你。”
晚上,方瑜終于哄著陸程洲入睡。
躺在醫院的陪護床上,方瑜想:生病大概是世界上最無助的事情。
人們只有在有相同的經歷的時候,才能體現出高度共情能力,除此之外,沒有人可以真正做到感同身受。
在病人家屬身心俱疲卻又無能為力的時候,即使感官和思維變得極其敏感,心里迫切想要尋求周圍親密人的關心和安慰。
但當真正收到那些人的關心話的時候,只會覺得一切都很蒼白,被灰色情緒投射后的自己,只會覺得無論對方怎么說都像是在敷衍與客套。
所有希望都被寄托在藥物、針管這些冷冰冰的物體上,掛號、抽血、打點滴。
人逐漸因為肉體的難受上升為精神被摧殘
就算只是醫生的一句慰問,在這個理性翻船、感性主導的特殊時刻,眼淚一定是比語言先到。
也許生病本來就是一片潮濕的海,怎么走,都是孤獨的。
想著想著,方瑜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在夢里,她來到了當年那個熟悉的地方,招牌上寫著“時光當鋪”四個大字。
走進當鋪,當鋪老板娘還是那副神秘的模樣,笑著問她:
“你可想好了,這次你想交換什么?”
“我想交換錢,五十萬,給陸程洲奶奶治病。”
老板娘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小姑娘,你要知道,就算你換了,陸程洲奶奶也活不過來年開春,命運的齒輪可不為任何人的眼淚停留。”
“我知道,我不后悔。”
看著面前堅定地小女孩,老板娘突然笑起來“你真的和我以前很像,好,我答應你,不過這次要付出的代價,可是比你想象中還要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