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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頁織城錄

第五章義冢與塵封

檔案館二樓的地方志庫房,正午時分也依舊顯得有些陰沉。高窗透進來的光線被密集的書架切割成一道道狹長的亮斑,落在積滿灰塵的水泥地面上,如同某種無聲的棋盤。空氣中那股陳腐紙張?zhí)赜械摹е⑷跛嵋獾臍庀ⅲ坪醣茸蛱旄訚庥袅藥追郑路疬B這靜止的空氣本身,都在無聲地訴說著被遺忘的重量。

林微獨自一人坐在一張靠墻的舊木閱覽桌前,面前攤開著幾本厚重的、書頁邊緣已經(jīng)發(fā)黑變脆的簿冊。她已經(jīng)在這里連續(xù)工作了三個多小時,期間只起身活動過一次筋骨,倒了一杯涼水。她的注意力高度集中,目光緊緊鎖定在那些排列密集的、蠅頭大小的毛筆字跡上,試圖從中捕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

昨天找到的那條關(guān)于“無名浮尸”的記錄,像一把鑰匙,打開了一扇通往百年前那個陰暗夜晚的門縫。但門縫太窄,她看到的依舊只是模糊的影子。她需要更多的光亮,更多的細節(jié)。

而最直接的線索,無疑指向了記錄的結(jié)尾那句話——“已著仵作驗看,后令坊役掩埋于城北義冢。”

仵作驗看的結(jié)果是什么?尸體有無明顯外傷?是否能推斷出大致年齡或身份特征?而那個所謂的“城北義冢”,具體位置又在哪里?是否還有相關(guān)的埋葬記錄或者管理臺賬留存下來?

這些問題,成了林微今天研究的主攻方向。

她首先嘗試查找與“仵作驗尸”相關(guān)的記錄。在清代,這類記錄通常會保存在縣衙的刑房檔案中,但檔案館收藏的地方志文獻里,很少會收錄如此具體的案件細節(jié),除非是涉及重大案件或者有特殊影響的人物。她翻閱了光緒二十五年至二十六年間的數(shù)種《南海縣志》、《廣州府志》的續(xù)編或補遺,以及一些可能涉及司法記錄的雜纂,結(jié)果正如預(yù)料,一無所獲。關(guān)于那具浮尸,除了捕衙日志那簡短的一筆,仿佛就此人間蒸蒸發(fā),再無半點波瀾。

這種徹底的“消失”,反而更讓林微感到其中必有蹊蹺。一具死因可疑的浮尸,僅僅以“失足溺斃”草草定論,連最基本的驗尸報告都沒有留下任何公開記錄,這本身就透著一股欲蓋彌彰的味道。要么是當(dāng)時官府根本不重視這類無名流民的死亡,要么……就是有人刻意抹去了相關(guān)的痕跡。

想到這里,林微不由得將目光投向了那本記錄著浮尸信息的《南海縣捕衙差務(wù)日志》。她昨天只顧著興奮于找到了關(guān)鍵信息,并未仔細觀察記錄本身。此刻重新審視那短短三十余字,她發(fā)現(xiàn)了一個極其微小的細節(jié)——在“疑為失足溺斃”這幾個字下方,似乎有一個極其淺淡的、幾乎與紙張本色融為一體的墨點,不像是筆誤,倒像是有意為之的標記,或者……是原本寫了什么,后來又被小心地刮擦掉了大部分痕跡?

這個發(fā)現(xiàn)讓她的心跳再次加速。她連忙從隨身攜帶的工具包里取出一個便攜式的袖珍放大鏡(遠不如修復(fù)室的專業(yè)設(shè)備,但聊勝于無),湊近了仔細觀察。在數(shù)倍的放大下,那個墨點顯得稍微清晰了一些,確實能看出邊緣有輕微的、被硬物刮擦過的痕跡,似乎原本那里真的存在過一兩個字!

會是什么字?是記錄了真實的死因?還是指向了某個涉案人員?

林微感到一陣口干舌燥。她強壓下立刻用“感知”能力去觸碰的沖動。這本日志是館藏原件,極其脆弱,經(jīng)不起任何可能造成損害的操作。而且,她也無法確定這種微小的、幾乎被抹去的痕跡是否還殘留著足夠強烈的“信息”。

她將這個發(fā)現(xiàn)鄭重地記錄在筆記本上:“捕衙日志浮尸記錄下方,疑似有被刮擦修改痕跡。”這無疑又為那個夜晚增添了一層人為掩蓋的疑云。

既然仵作驗尸的記錄難以查找,林微便將重心轉(zhuǎn)向了另一個線索——“城北義冢”。

義冢,即古代官府或慈善機構(gòu)設(shè)立的、專門收葬無主尸骸或貧困者遺體的公共墓地。廣州城在歷史上曾有多處義冢,分布在城郊各處。她需要確定光緒二十五年時,“城北義冢”具體指的是哪一處,以及是否能找到相關(guān)的管理或埋葬記錄。

這項工作同樣繁瑣。她查閱了多份關(guān)于廣州城池建置、壇廟祠墓分布的圖文資料。清末的廣州城,“城北”是一個相對寬泛的概念,當(dāng)時城墻以北,從越秀山麓到白云山腳下的廣闊區(qū)域,散布著多處墳場和義冢。有的規(guī)模較大,管理相對規(guī)范,甚至有簡單的登記;有的則只是荒山野嶺,亂葬崗一般,恐怕連具體的界限都沒有。

林微耐著性子,將地圖與文字記載相互比對,如同大海撈針。時間一點點過去,窗外的光線開始偏斜,庫房里的光線愈發(fā)昏暗。她揉了揉發(fā)脹的太陽穴,感到一陣深深的疲憊。這種純粹依靠邏輯和耐心的文獻研究,其枯燥程度和對精神的消耗,絲毫不亞于進行“通感”接觸,只是沒有那種直接的情緒沖擊帶來的風(fēng)險。

就在她準備暫時休息一下的時候,她的目光落在了一本封面已經(jīng)嚴重破損、書名都有些模糊不清的線裝簿冊上。書名依稀可以辨認出“粵省……善堂……錄”的字樣。善堂,是晚清時期常見的民間慈善機構(gòu),常常會參與收殮無主尸骸、管理義冢等事務(wù)。

林微心中一動,小心翼翼地將這本簿冊取下。書頁粘連嚴重,散發(fā)著濃重的霉味。她輕輕翻開,發(fā)現(xiàn)里面記載的正是光緒末年廣州城內(nèi)幾家主要善堂的收支、施棺、掩埋等事務(wù)的流水賬目和簡報。字跡潦草,記錄也頗為混亂,顯然并非官方檔案,而是善堂內(nèi)部使用的原始記錄。

她強忍著刺鼻的氣味,一頁頁仔細翻閱,尋找著與“光緒二十五年”、“城北”、“掩埋”相關(guān)的字眼。

終于,在簿冊后半部分,一處用墨筆草草勾畫的、記錄光緒二十五年秋季(農(nóng)歷七月屬于秋季)某善堂掩埋無主尸骸的清單里,她看到了這樣一條記錄:

“七月初五,城北白云山麓馬鞍崗義冢,新收無名男尸一,由南海縣衙差役送來,衣衫不整,據(jù)稱系前兩日西關(guān)河涌溺斃者。記。”

找到了!

林微的心臟猛地跳了起來!時間(七月初五,比捕衙記錄晚兩天,符合流程)、地點(城北白云山麓馬鞍崗義冢)、來源(南海縣衙差役送來)、尸體特征(無名男尸、衣衫不整)、死因說辭(西關(guān)河涌溺斃者)——所有信息都與捕衙日志嚴絲合縫!

這條記錄不僅確認了“城北義冢”的具體位置是白云山麓的馬鞍崗,更重要的是,它來自于善堂的內(nèi)部記錄,而非官方檔案,被篡改或掩蓋的可能性相對較小。這進一步佐證了那具浮尸的真實存在,以及官方記錄中可能存在的隱瞞。

她迅速將這條信息也抄錄下來。有了具體的埋葬地點,下一步的追查似乎有了一絲可能?雖然時隔百年,義冢本身可能早已變遷或廢棄,但至少提供了一個地理坐標。

正當(dāng)林微準備合上這本破舊的善堂記錄簿時,她的指尖無意中觸碰到了清單末尾處,一個用朱砂筆畫下的、小小的“待查”二字。這兩個字寫得極其潦草,而且顏色暗淡,幾乎要被紙張的黃色底紋吞沒。

“待查?”林微蹙起了眉頭。善堂的掩埋清單,記錄的都是已經(jīng)完成的事務(wù),為何會在這里留下一個“待查”的標記?是針對這條無名男尸的記錄,還是針對整個清單?

她下意識地想用手指去觸碰那兩個朱砂字,但立刻又克制住了。這本簿冊太脆弱了,而且她不確定朱砂這種礦物顏料是否也會殘留“信息”,會不會帶來新的、不可控的反應(yīng)。

她再次拿出袖珍放大鏡,仔細觀察那兩個字。在放大之下,她能看到朱砂的顆粒感,以及筆畫邊緣的一些細微毛刺。字跡本身并沒有什么特別之處,但它出現(xiàn)在這個位置,本身就充滿了疑點。

“待查”……是善堂的人對這具尸體的來歷或死因有所懷疑,準備后續(xù)查證?還是說,這具尸體在掩埋過程中,發(fā)生了什么異常情況?或者,這僅僅是一個無意義的隨手標記?

林微無法確定。但這小小的兩個字,如同一根細刺,扎進了她的心里,讓剛剛找到線索的興奮感冷卻了不少,取而代之的是更深的疑慮。

她將這本善堂記錄簿也小心地放回原處,然后將自己今天查閱過的所有相關(guān)文獻都整理歸位。離開地方志庫房時,外面天色已近黃昏。

回到三樓修復(fù)室,她沒有再進行任何研究或接觸。今天的信息量已經(jīng)足夠大,她需要時間去消化和梳理。她坐在工作臺前,看著自己筆記本上記錄下的幾條關(guān)鍵線索:

《捕衙日志》:光緒二十五年七月初三夜,麻行街河涌,無名男尸,疑失足溺斃,記錄下方疑有刮擦修改。

《善堂記錄》:七月初五,尸體被送往城北白云山麓馬鞍崗義冢掩埋,記錄末尾有“待查”朱砂標記。

《羊城百業(yè)雜記》(昨日感知):文字觸發(fā)強烈恐懼+背叛感。

《羊城商埠圖》(昨日感知):

怡和行碼頭標記處:焦灼+貪婪+恐懼情緒。

河涌轉(zhuǎn)彎劃痕處:冰冷觸感+“終結(jié)”概念+落水聲。

這些線索如同散落的珍珠,她需要一根線將它們串聯(lián)起來。而那根線,或許就隱藏在那副看似平靜的《羊城商埠圖》之中,或者……與她自身那段被刻意塵封的過往有關(guān)。

“篤篤篤。”敲門聲再次響起。

林微抬起頭,看到陳啟明老師端著他的老式茶缸,又像往常一樣,在下班前踱了過來。

“小林,還在忙呢?”陳老師笑呵呵地問,目光不經(jīng)意地掃過她攤開的筆記本,“今天看你在二樓待了一整天,查資料呢?”

“嗯,”林微合上筆記本,盡量讓自己的表情自然,“修復(fù)那副商埠圖,想多了解一些當(dāng)時的背景,特別是城西河道和商業(yè)方面的情況。”她沒有提及浮尸和義冢的事情。

“哦,應(yīng)該的,應(yīng)該的。”陳老師點了點頭,似乎并沒有懷疑,“做咱們這行,‘格物致知’很重要。不光要懂修復(fù)技術(shù),對文物本身承載的歷史文化背景也要有了解,這樣修復(fù)起來才能更有‘魂’。你這種嚴謹?shù)膽B(tài)度很好。”

他頓了頓,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說道:“說起來,關(guān)于晚清廣州城西河道的資料,除了官方的志書,有些時候,一些老的……私人測繪圖或者租界工部局的工程圖,反而會記錄得更詳細,甚至包括一些暗渠、小的支流。不過那些東西,館里存量不多,而且大多沒有編目,得靠運氣去找。”

私人測繪圖?租界工部局工程圖?

林微的心又是一動。這確實是她之前沒有想到的方向。官方地圖可能因為種種原因省略或簡化某些細節(jié),但私人或特定機構(gòu)出于自身目的繪制的圖紙,反而可能更接近真實。

“館里……有這方面的收藏嗎?”她試探著問。

“有一些,但很零散,大多混在一些未整理的舊檔案或者捐贈品里。”陳老師搖了搖頭,“得花大工夫去翻,還不一定能找到有用的。怎么,你對這個感興趣?”他有些好奇地看向林微。

“啊,沒,我就是……隨便問問。”林微連忙掩飾,“謝謝陳老師提醒,我以后留意一下。”

“嗯,留意一下也好。說不定就有意外發(fā)現(xiàn)呢。”陳老師笑了笑,沒再多說,囑咐她早點下班,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林微看著陳老師離開的背影,陷入了沉思。私人測繪圖……這會不會是另一個突破口?那副《羊城商埠圖》本身繪制精良,信息量大,但終究是公開發(fā)行的版本。會不會存在一份更隱秘、更詳細的“內(nèi)部版本”或者相關(guān)的工程圖紙,上面標注了更多不為人知的細節(jié)?

而這些未整理的舊檔案,又在哪里?需要什么樣的權(quán)限才能接觸?

新的可能性帶來了新的希望,但也意味著更多的工作量和不確定性。

夜幕再次降臨。林微收拾好東西,離開了檔案館。走在回家的路上,城市的燈火在她眼中明明滅滅。她感覺自己像是在剝一個巨大的洋蔥,每剝開一層,都會流淚,都會發(fā)現(xiàn)新的層次,而核心的真相,卻依舊深藏其中,散發(fā)著辛辣而誘人的氣息。

那個被掩埋在馬鞍崗義冢的無名男子是誰?他因何而死?誰是背叛者?誰又是行兇者?“怡和行”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而那本善堂記錄上“待查”的標記,又暗示著什么?

這些問題如同夜行的螢火蟲,在她腦海中明明滅滅。

她知道,這場“織城”之旅,才剛剛開始。而那些塵封的檔案,似乎正在用它們特有的方式,向她低語著百年前的秘密。

蝕夢骨 · 作家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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