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薇那一聲帶著十足惡意和鄙夷的“咦?Leo,這位是……?”,像一塊巨石投入了原本還算平靜的湖面,瞬間激起了千層浪。宴會廳內原本低低的交談聲戛然而止,數十道目光齊刷刷地聚焦在角落里那個穿著灰色保潔服、手里還尷尬地捏著一塊抹布(她剛才真的在擦一個紫檀木嵌螺鈿的花幾)的米悠然身上。
米悠然感覺自己像是動物園里被圍觀的大猩猩,那些目光或好奇、或輕蔑、或戲謔、或帶著上位者對底層生物天然的審視,每一道都像針一樣扎在她身上,讓她恨不得立刻原地蒸發。她能清晰地看到近處幾位打扮精致的名媛眼中毫不掩飾的嘲笑,也能感受到遠處幾位長輩那帶著不悅和探究的視線。
巨大的屈辱感如同巖漿般在她胸腔里翻涌,幾乎要將她灼傷。她死死地咬著下唇,指甲深深嵌入掌心,才勉強沒有當場落淚或者轉身逃跑。不能跑!跑了就真的輸了!唐棠的話在她耳邊響起——扮豬吃虎,靜待時機!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忽略那些讓她如芒在背的目光,緩緩抬起頭,沒有去看沈薇薇那張得意的臉,而是將目光落在主位上那位氣度不凡的老者——時董事長身上,微微欠身,用一種盡量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卑微的語氣說道:“抱歉,打擾各位雅興了。我是負責宴會廳清潔工作的米悠然,這就去繼續工作。”
她的聲音不高,甚至還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但在鴉雀無聲的宴會廳里卻異常清晰。這番不卑不亢、主動點明自己“清潔工”身份的回應,反而讓準備看她笑話的沈薇薇一時語塞,也讓一些原本只是好奇的賓客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沈薇薇大概沒想到米悠然會是這種反應,臉上的得意凝固了一瞬,隨即化為更深的惱怒:“你……一個下人,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嗎?還不快滾出去!”
“薇薇!”主位上的時董事長終于開口了,語氣聽不出喜怒,但微微蹙起的眉頭顯示了他的不悅,“今天是家宴,注意言辭。”
坐在時董事長旁邊的老太太(時亦臨的姑奶奶)也用一種不贊同的目光看了沈薇薇一眼,雖然沒說話,但那眼神里的威嚴足以讓沈薇薇的氣焰消下去大半。
沈薇薇恨恨地跺了跺腳,不敢再對米悠然發難,但看向她的眼神卻更加怨毒了。
就在這尷尬的僵持中,一直沉默地站在父親身旁、仿佛置身事外的時亦臨,終于動了。
他沒有看任何人,只是邁開長腿,緩緩走到米悠然面前。他那挺拔的身影,如同山巒般投下巨大的陰影,將米悠然完全籠罩。
米悠然的心臟幾乎要停止跳動!他要干什么?!難道是要親自“處理”她這個“不懂規矩”的下人?!
她緊張地屏住呼吸,甚至做好了再次被他言語羞辱的準備。
然而,他卻只是伸出那只沒有受傷的、骨節分明的手,極其自然地……從她手中拿過了那塊她還捏著的、有些汗濕的抹布,然后,用一種極其平淡、甚至可以說是毫無波瀾的語氣,對旁邊一位穿著黑色制服、顯然是老宅高級侍者的中年男人說道:
“王管事,安排個人,把這里(指花幾)重新擦一遍。用橙花精油。”
說完,他看都沒看米悠然一眼,將那塊抹布隨意地丟給了旁邊另一位女傭,然后轉身,聲音不大但足夠讓全場聽清地說道:“米悠然,你是來協助秦嵐處理雜務的,不是來這里發呆的。去給李伯續杯碧螺春。”
全場再次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寂靜!
所有人都被時亦臨這出乎意料的舉動驚呆了!
他……這是在……維護那個清潔工?!雖然他的語氣依舊冰冷,甚至還帶著一絲命令和不耐煩,但他的動作——親自拿走她手中的抹布,并重新安排了工作——無疑是在變相地為她解圍!而且,他還刻意強調了她是來“協助秦嵐處理雜務”的,而不是單純的清潔工!
沈薇薇的臉瞬間變得慘白,看向米悠然的眼神充滿了嫉恨和難以置信!
秦嵐臉上那完美的微笑也出現了一絲裂痕,她看著時亦臨的背影,眼底翻涌著外人看不懂的復雜情緒。
而米悠然自己,則徹底懵了!她完全搞不懂時亦臨的操作!他為什么要幫她?是為了維護時家的臉面?還是……他真的對她……有那么一絲絲不同?剛才他拿走抹布時,那冰涼的指尖似乎……極其短暫地擦過了她的手背……
“……是,時總。”最終,她只能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如同提線木偶般,走向茶水臺,開始準備那位李伯的碧螺春。
她能感覺到,背后那些原本充滿鄙夷和戲謔的目光,此刻已經變成了更加復雜的探究和……嫉恨。尤其是來自沈薇薇和……秦嵐的目光,幾乎要將她的后背灼穿!
時亦臨這看似隨意、實則暗藏深意的“維護”,不僅沒有讓她脫離困境,反而將她推向了一個更危險、更引人注目的位置!
冰山的“維護”,代價幾何?米悠然不敢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