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米悠然懷著極其復雜的心情,跟隨時亦臨來到了位于維也納內城區的中央咖啡館。
這家擁有百年歷史的咖啡館,果然名不虛傳。高聳的拱形天花板,懸掛著華麗的水晶吊燈,深紅色的天鵝絨座椅,大理石的桌面,墻壁上掛滿了泛黃的舊照片和名人肖像……每一個角落都散發著濃厚的歷史感和藝術氣息。空氣中彌漫著濃郁的咖啡香、誘人的烘焙點心香氣,以及……低低的、優雅的鋼琴聲。
大廳中央,一位穿著燕尾服的老鋼琴師,正專注地彈奏著一首肖邦的夜曲。那憂傷而詩意的旋律,如同流淌的月光,輕輕灑落在咖啡館的每一個角落,也撫平了米悠然心中一部分的緊張和焦慮。
他們被侍者引到一個靠窗的安靜卡座。時亦臨似乎是這里的熟客,侍者對他的態度異常恭敬。
“一杯Melange(米朗琪,維也納特色咖啡,類似卡布奇諾但奶泡更少),和一個Kaiserschmarrn(皇帝松餅)?!睍r亦臨隨意地點單,然后看向米悠然,“你呢?”
米悠然看著菜單上那些她完全看不懂的德文咖啡名稱和各種誘人的甜點圖片,有些眼花繚亂?!拔摇腋粯影?。”她最終還是選擇了最安全的答案(雖然她其實很想嘗嘗那個看起來無比華麗的薩赫蛋糕)。
時亦臨看了她一眼,沒說什么,對侍者點了點頭。
很快,兩杯熱氣騰騰的米朗琪咖啡和一份堆得像小山一樣、撒滿了糖粉的皇帝松餅被端了上來。金黃色的松餅散發著濃郁的蛋奶香氣和朗姆酒的芬芳,旁邊還配著一小碟酸甜的李子醬。
米悠然看著那份巨大的皇帝松餅,有些咋舌。這分量……她一個人肯定吃不完。
“嘗嘗。”時亦臨拿起銀質的小叉子,切了一小塊松餅,動作優雅。
米悠然也拿起叉子,小心翼翼地叉起一小塊,送入口中。松軟的松餅帶著濃郁的蛋香和淡淡的酒味,混合著糖粉的甜和李子醬的酸,口感豐富,確實非常好吃。
她忍不住又吃了幾口?;蛟S是這里的氛圍太放松,或許是甜點真的能治愈人心,她感覺自己緊繃了多日的神經,終于稍微放松了一些。
她端起那杯米朗琪咖啡,學著時亦臨的樣子,輕輕抿了一口。與她想象中不同,這款維也納特色的咖啡并沒有那么苦澀,牛奶的比例恰到好處,口感溫潤順滑,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甜意(也許是錯覺?)。
“感覺怎么樣?”時亦臨突然開口問道。
“嗯?”米悠然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在問咖啡,“挺……挺好喝的。比……比黑咖啡容易入口?!彼÷曊f。
時亦臨似乎并不意外她的回答,只是淡淡地說:“不同的咖啡,適合不同的心情和場合。就像音樂一樣?!?/p>
他的目光轉向大廳中央那位正在彈奏鋼琴的老者。此刻,鋼琴師正好結束了肖邦的夜曲,轉而彈奏起了一首……李斯特的《愛之夢》?那熟悉的、如夢似幻、充滿了浪漫情懷的旋律,緩緩流淌開來。
“李斯特……”時亦臨看著鋼琴師的手指在琴鍵上跳躍,眼神似乎有些飄忽,聲音也變得有些低沉,“技巧華麗,情感熾熱,但也……容易流于表面。”
米悠然有些驚訝地看著他。他不僅懂咖啡,懂歷史藝術,居然還懂鋼琴?而且評價還如此……精準?
“那你……喜歡什么樣的鋼琴曲?”她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勇氣,居然順著他的話問了下去。
時亦臨似乎沒料到她會問這個問題,微微側過頭,看了她一眼。他的目光在柔和的燈光下,似乎……少了幾分冰冷,多了幾分難以言喻的……復雜?
他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聲音輕得幾乎要被鋼琴聲淹沒:“我更喜歡……巴赫?!?/p>
巴赫?那個被譽為“西方音樂之父”的、以嚴謹、復調、邏輯性著稱的巴赫?米悠然感覺有些意外,但仔細一想,似乎又……非常符合時亦臨的性格?那種極致的理性、克制、以及在復雜結構中尋求秩序與和諧的感覺……
“巴赫的音樂,”時亦臨似乎并沒有在意米悠然的驚訝,繼續自顧自地說著,像是在解釋,又像是在自言自語,“初聽可能覺得枯燥、刻板,但當你真正沉浸進去,你會發現,在那些看似冰冷的數學般的結構之下,隱藏著宇宙的秩序,人類情感的本源,以及……一種超越時空的、永恒的平靜?!?/p>
米悠然靜靜地聽著。這是她第一次……聽到時亦臨說這么多關于“自我”的話。雖然依舊是通過評論音樂來表達,但她能感覺到,這番話里,似乎隱藏著他內心深處某種真實的想法和……追求?
就在她想說點什么回應的時候,時亦臨卻突然話鋒一轉,目光再次變得銳利起來,落在了她的臉上。
“說起來,”他拿起咖啡杯,輕輕晃動著,語氣看似隨意,“你在大學里,除了設計,還選修過……密碼學或者信息安全之類的課程嗎?”
米悠然的心臟猛地一跳!來了!試探又來了!而且是在這種看似放松閑聊的氛圍下,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