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個‘好事’!”韋族長怒極反笑,青筋暴起的手指幾乎要戳斷韋二爺的鼻梁,“我倒要問問,你這‘好事’究竟好在哪里?誰許你不經我同意,擅自出頭處置的?如今血染長街,你要如何收場?”
韋二爺瞳孔微縮,隨即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大笑,“收場?哈哈哈!兄長莫不是昨夜酒飲得多了,至今未醒?往日比這更甚十倍的勾當,何曾見您皺過半寸眉頭?莫非……”他陰鷙的目光如毒蛇吐信,“是近日諸事不順,要拿親弟弟作那出氣的筏子?”
“混賬!”韋族長面皮漲得紫紅,肥胖的身軀劇烈顫抖,好似灌滿烈酒的皮囊即將爆裂,“往日你在外頭興風作浪,哪次不是為兄替你收拾殘局?可如今……”他猛地壓低聲音,每個字都像從牙縫里擠出來的,“四殿下已到風奈,你這殺才竟還不知收斂!”
韋二爺不屑地撣了撣錦袍上并不存在的灰塵,“區區黃口小兒,也配在風奈地界擺皇家威風?若惹得爺不痛快……”他忽然湊近,眼中閃著嗜血的光,“我不介意送他一程!”
話音未落,韋族長已暴怒撲來,蒲扇般的巴掌挾著風聲高高揚起。卻在觸及面皮的剎那陡然凝滯,最終化作一聲長嘆落下,“你這糊涂種子!皇家血脈豈是田間野草?為兄日日耳提面命,你竟全當了耳旁風!”
“難道要小弟眼睜睜看著那狂徒非議韋家而不管?”韋二爺指尖漫不經心地描畫著窗欞上盤踞的紋路。
韋族長突然逼近,肥碩身軀投下的陰影完全籠罩了弟弟,“殺只螻蟻何時不能?偏要選這風口浪尖,鬧得滿城風雨?”他呼吸間噴出的濃烈酒氣,形成詭異的壓迫感。
韋二爺卻突然綻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如此,怎教那些自詡清高的世家明白?我們韋家的雷霆手段,可比他們假清高的做派……有趣得多呢。誰要是敢輕視小瞧韋家,我就要他們落得一樣的下場!”
韋族長見親弟仍執迷不悟,不由得怒火中燒,心如刀絞。他顫抖著抬起手,指尖直指胞弟面門,“從今日起,不許你再過問族中事務!給我老老實實閉門思過,若敢踏出府門半步——”他眼中寒光一閃,“我便叫人打斷你的腿!你素知為兄脾性,言出必行,若不信邪,大可一試!”
韋二爺如遭雷擊,臉上霎時血色盡褪,顫聲道,“兄長竟為了那等小人,全然不顧手足之情?”
“朽木不可雕也!此刻不論說什么,你也聽不進去!”韋族長仰天長嘆,眼中盡是失望之色,“禁足期間,你且好好參悟為兄的苦心。”說罷厲聲喝道,“來人!送二爺回房!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放他出來!”
一眾小廝面面相覷,噤若寒蟬。須知往日里二爺可是族長的心頭肉,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今日這般陣仗,誰敢造次?
見下人們畏縮不前,韋族長怒極反笑,“怎么?我說話都不管用了?養你們這群廢物有何用!”話音未落,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茶盞叮當作響。
小廝們這才戰戰兢兢上前,躬身行禮道,“二爺息怒,家主正在氣頭上,不如先回房歇息。待家主消了氣,您兄弟二人再促膝長談也不遲。”
韋二爺面色鐵青,羞憤交加。見兄長滿面怒容的模樣,他冷笑一聲,衣袖一甩,頭也不回地奪門而去。
望著弟弟決絕的背影,韋族長頹然跌坐,眼中泛起痛惜之色,“這孽障此番闖下彌天大禍!”轉而對身旁的黠鼬先生拱手道,“還望先生不吝賜教,助我力挽狂瀾。”
黠鼬先生眸光流轉,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無的笑意。
他不疾不徐地說道,“家主且放寬心,此事雖起波瀾,卻未必真到了山窮水盡之境。細想來,不過是風奈驛館前橫陳一具無名尸首,怎就與韋家扯上干系?”
韋族長雖體態臃腫,但能在這風云詭譎的風奈城中立足,更破例躋身九鼎閣之列,豈是等閑之輩?聞言當即眉頭緊鎖,眼中精光乍現,“那告密者已然落網,若其口中吐出什么不該說的……”
黠鼬先生眼神微閃,隨即展顏笑道,“家主只需咬定是仇家構陷,縱使世人心中有數,無憑無據,誰能將這盆污水潑到韋家頭上?即便四殿下問起,家主只管做那蒙冤受屈之態便是。”此言看似滴水不漏,實則如隔靴搔癢,難解根本之患。
韋族長目光如炬,似要看穿對方心思,沉吟道,“先生此計……倒也周全。”
黠鼬先生輕撫長須,語帶春風,“四殿下初來乍到,連座椅都未焐熱,縱要理清這風奈城的千絲萬縷,也需時日。您看他至今只拿告密者開刀,對韋家卻只字未提,其中分寸,不言自明。”
韋族長漫應一聲,“依先生高見……”
“此等微末小事,何足掛齒?待時過境遷,自會如煙消散。”黠鼬先生拱手作揖,似乎根本沒將此事放在心上。
韋族長堆起滿臉笑意,“倒是我多慮了。夜色已深,先生勞頓一日,還請早些安歇。”
待黠鼬先生的背影消逝在月色中,韋族長面上笑容驟然凝固,喚來心腹低語,“去查查,先生今日行蹤……”語未盡而意已明,恰似這風奈城的夜色,看似平靜卻暗流洶涌。
被一眾小廝戰戰兢兢簇擁回房的韋二爺,面上凝著層化不開的寒霜。仆從們皆屏息垂首,隔著三丈遠跟著,連腳步聲都刻意放輕,唯恐驚擾了主子心緒。
雕花門在身后無聲合攏,韋二爺指尖撫過案上那盞冷透的君山銀針,茶湯里浮著的嫩芽早已沉底。他忽地將茶盞重重一擱,“今日兄長都見了什么人?”這聲詰問穿過屏風,驚得門外小廝膝蓋發軟。
“回、回二爺的話……”答話的小廝喉結滾動,聲音細若蚊蠅,“家主不曾見客,只……只傳喚了府里的小柳……”
小柳便是白日里服侍韋族長的俊美少年。
“帶他來。”
不過半盞茶功夫,小柳已被推搡著跪在地上。少年單薄的身子瑟瑟發抖,活似秋風里的一片枯葉。“小人參見二爺!”
“我問你。”韋二爺目光陰沉,“今日兄長為何不悅?”
小柳一愣,聲音里帶著哭腔,“這……這小人怎么知道?”
“不知?”韋二爺忽然輕笑,“兄長養你這些年,倒養出個一問三不知的廢物?”他忽然俯身,腰間垂落的穗子掃過小柳慘白的臉,“還是說……要我好好幫你想想?我的手段,你應該是知道的。”
小柳頓時抖如篩糠,冷汗自臉頰滑落,“家主……家主似是看中了四殿下身邊的……一個護衛……求而不得,心情自然不好。”
“護衛?”韋二爺驀地直起身,案上燭火被他袖風帶得劇烈搖晃。這些年但凡他多看一眼的珍寶,兄長總會想方設法捧到他面前。
如今兄長既有所想,他這個做弟弟的豈能坐視不理?
“呵……”他忽然低笑,“不過是個區區護衛,我當有什么了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