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沈父從衛生間里出來。走過客廳,他打開燈,看看墻上的時鐘,已經指向了11點30分。
沈父走到沈小飛臥室門口,聽了聽,又輕輕敲了敲門。沒有動靜,他又輕輕推開門,一看,床上沒人!沈父氣得一下子把門關上!
“什么聲音啊?老沈!你快看看,是不是進賊了?”沈母問道。
沈父氣哼哼地,“哼!哪有賊啊,是這兩個賊東西還沒回來呢,也不知道野哪里去了!真是的!”
沈母睡眼惺忪地穿著睡衣過來,“哎喲,不好好睡覺,你在這里吵什么呢。”
沈父指了指沈小飛房間,“這都一天不見人影了,還夜不歸宿,這怎么行啊!”
沈母一看,“啊,還沒回來呢。不會出什么事吧。要不,打個電話吧。”
“我才不打呢。出了事活該!”沈父生氣地走開。
“瞧你說的,真出了事,你受得了啊。”沈母指著老頭子。
說著,沈母拿出自己的手機打電話,但是沒人接。不過卻聽得見對方的電話鈴聲,是周華健的《朋友》音樂。
沈母納悶,“咦?怎么回事啊?飛飛他怎么不接啊。”
這時門開了,夏子萌扶著沈小飛進來。
沈父瞪眼,“你們還知道自己有家啊?!”
沈小飛晃著身子笑著跳到沈父旁邊,“我,我我告訴你,你們個好事啊!”
沈父閃到一旁,“你還能有什么好事啊!”
沈小飛一屁股坐到沙發上,端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水。
沈母走向前去,“哎喲喂,這么大酒氣,又和誰喝了這是!”
沈小飛舉著手搖晃著,“哎,我有兩件大好事要告訴你們哪。”
沈母望著夏子萌,“啊,還兩件?!他沒喝醉吧。”
“啊,媽,您聽您兒子說吧。我去洗臉刷牙了。”
夏子萌轉身去了衛生間。
“真的,沒騙你們。第一呢,尚左和我表姐辛果又和好了!”沈小飛舉在空中的手還沒放下。
沈父和沈母驚訝地對望,“真的?!”
“那,那那還有……假啊。我和子萌今天這,這這是開慶,慶慶祝會去了,要不怎么回來,那,那么晚呢。”
沈母看著老頭子,“哦哦,這是好事,應該慶賀。”
“那第二件呢?”沈母接著問。
“這第二件嘛,就是,就是……”
“就是什么,你快說啊。”沈母著急了。
沈小飛笑著,“就是,我啊,給你們找,找找了個干,干,干孫子!”
沈父沈母又驚訝地對望,“啊,干孫子?!”
“對啊,我這次去,去,去培訓,見了個小小,小粉絲,可,可可好了。我就認了個干干,干兒子。”
沈父再次驚訝,“啊,你問都沒問我們,你就認了,啊?你可真行!”
夏子萌跑過來,“沈小飛,我可沒認啊!”
沈小飛和夏子萌擠眉弄眼,“哎,我認了,不,不就代你認了嘛。你,你就等著有人叫,叫你干媽吧。”轉頭對沈父沈母,“爸,媽,這樣,以,以后啊,你們就,就別再逼我們再生了啊。”
沈母一拍巴掌,“你認干兒子,就是為了這個啊!不行!你們自己能行,我們干嘛要干的啊!不行!說什么也不行!”
夏子萌安慰婆婆,“媽,您別信他的,他這是喝醉了,酒話都不算數的。”
沈父接話,“子萌這話說得對!都快睡吧!別跟這個醉鬼磨牙了。”
沈小飛站起身,“哎哎,怎么是,是酒話呢,是真,真,真的嘛。”
沈父一下子關了客廳的燈,都散去,只剩下沈小飛孤家寡人一個。
十一
外面慶祝,我自己家里也要慶祝。
劉叔在做菜,“得了!松鼠桂魚!”
尚左過來端菜,“嚯,這魚趕得上得月樓的了!”
尚左端著魚一溜小跑,放到客廳沙發前的長桌上,桌子上已擺滿了菜。
我媽過來,“好了好了,老劉,快洗洗手,一起吃飯了。”
“就好了,就好了!”老劉解下圍裙,擦擦手。
尚左夾了一塊西紅柿牛腩放到朵拉碗里,“朵拉,餓了就先吃吧。”
我正在倒酒,“朵拉,再等等。等爺爺過來一起吃。好吧。”
朵拉點點頭,“嗯,這魚真好看,爺爺可真棒!”
老劉走過來,“哎呀,聽到我們朵拉這么一說啊,比什么都高興啊!”
老劉夾了一塊魚肚子肉給朵拉,“吃這個,軟乎,沒刺!”
“謝謝爺爺!”朵拉禮貌回答。
我不禁贊嘆,“哎呀,沒想到劉叔還有這么一手絕活兒。”
老劉笑著,“哈哈!生活嘛,這吃好最重要,都是吃到自己肚子里的,不能糊弄。我啊,原來就喜歡找個菜譜做實驗。后來自己一個人了,就懶得弄了。”
尚左嘆惜,“那您以后就再拾起來吧,手藝丟了多可惜啊。”
老劉看向我媽,“那不得聽領導的嘛。”
我看向我媽,“媽,您這領導聽見了吧。”
我媽揮手,“什么領導啊,我可擔待不起!來吧,都坐下。我們好久沒這樣高興了。”
老劉舉杯,“領導說得對!”
“聽領導的!”
大家一起舉杯,碰杯。
尚左又倒上酒,專門舉杯到劉叔面前,“劉叔,我要專門敬您一杯,謝謝您幫了我,還有辛果!”
“嗨!這算什么,我看你和辛果在一起,就打心眼里高興!來,祝賀你們!”劉叔舉杯回應。
我媽看了看,咳嗽了一聲,“趁著大家高興,我呢,也說一句話。尚左啊,不管怎么說,現在就是一家人了。我看你啊,還是在城里找個工作吧,養老院那兒也太遠了。”
尚左有些猶豫,點頭笑笑。
老劉點頭,“還是領導考慮得周全!辛果要照顧,還有朵拉要接送,還有”朝我媽那兒努努嘴,“老人家也得關心……是不是?”
尚左忙點頭,“是是。明白!劉叔……媽,你們放心,我回去就和董總說一下!來,我敬你們一杯!”
劉叔舉杯,看著我媽,“好!來呀,領導,人家尚左敬我們呢!”
我媽端起紅酒杯,站起來,想要和尚左碰杯,忽然又不好意思起來,“哎,我們還是單敬,分開敬!”
劉叔指著我媽,“嘿嘿,還不好意思了。好好,單敬單敬!”
劉叔和尚左碰杯。
朵拉在一旁看著他們喝酒,也站起身來,拿起酒杯,“姥姥,我也單敬您一杯吧!”
我媽開心地,“哎喲,還是我們朵拉好!沒忘了姥姥!”
我媽站起身,伸出手,與朵拉碰杯。
我什么也不用再說了,幸福地望著大家微微笑著。
尚左望著我,我們兩個人的眼神交匯到一起。
桌下,尚左的手握住了我的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十二
偶爾的放飛,就像是喜慶的加餐,是一種意外的驚喜。日子很快又回到了平常,常態就是單調又逼仄的現實。
瑟琳娜引領著龍騰地產公司的李總走進會議室。
馮振東迎上前與李總握手,“哈!歡迎,歡迎李總!你先看下我們修改后的合同條款,有什么異議,咱們當面商討。”
李總笑著拿過合同,“好!我先看下!”
安染從一家商城出來,拎著許多大品牌紙袋,多是男品。走到車前,開門,把東西放到后座上。然后,拿出電話打電話,“振東,我看到一家好的西餐館,晚上我們去那兒吧。”
馮振東看李總在看合同,“哦,不行啊。今晚我有個重要會談,還不知幾點結束,要不改天再去吧。”
安染由很興奮一下子變得很掃興,“哦,那,那……行吧。”
“別人還等著我呢,還有事嗎?沒事我掛了啊。”
安染忽然想起什么,“哎,你說的那個‘春風十里’面館在……”
馮振東沒想到安染會這樣問,“哦……好像是在四方路吧……”
“四方路?具體在哪里……”
馮振東已經掛斷了電話。
安染再打過去,是占線的聲音。
安染一臉不高興,喘了口粗氣。
安染口里輕輕念叨著,“四方路……”
安染上車,開車。車轉得急速,差點碰上前面的車。
安染嚇了一跳。拍拍胸口,慢慢倒車,向大路開去。
鑫誠公司和對方公司的兩個高管齊齊在座。
馮振東情緒高昂,神采奕奕,“各位,我們鑫誠公司與龍騰地產經過一段時間的磋商,決定進行深度合作。下邊,請李總為我們介紹一下這個合作項目的具體內容。李總,請!”
瑟琳娜帶頭熱烈鼓掌,大家也都跟著一起鼓掌。
遠處沙發上的一角里,馮振東的手機關著靜音,有閃亮,但毫無動靜。
李總接過馮振東遞過來的話筒,朝大家點頭致意。
安染開著車在四方路繞著圈,她左右兩邊仔細尋找,也找不到“春風十里”面館。
安染把車停在路邊,氣憤地撥打馮振東的電話,一直無人接聽。
遠處有閃電,雷聲隱隱傳來,漸漸地天下起雨來。安染趕緊躲進車里。
安染在微信里詢問,“振東,你說的春風十里面館,具體在哪個位置啊?我怎么找不到?”
馮振東炯炯有神地望著李總等人,有些激昂地,“啊,大家都知道,我們這種金融公司一向是不介入乙方項目具體操作的,這次也不例外。我們鑫誠祝龍騰旗開得勝,事業如日中天!請李總在合同上簽上大名吧!”
李總低頭在合同上簽完字,遞給馮振東,“哈,合作愉快啊!”
馮振東接過合同,握住李總的手,“合作愉快!”
全場再次掌聲雷動。
外面已是大雨瓢潑,不幸的是,安染的車還拋錨在樹林中的小路上了。
安染冒雨下車查看輪胎,發現后車輪癟了下去。
安染郁悶地返回車里,撥打電話,“你好!是救援服務嗎?”
救援服務人員回答,“您好!請問女士,有什么能為您提供服務的?”
安染擦著臉,“是這樣的,我車的輪胎被釘子扎了,位置在四方路南邊兩百米左右的小路上,你們能趕緊過來幫換一下嗎?“
救援服務人員回答,“不好意思!雨天事故頻發,救援車都不在公司,估計要兩小時以后才能趕過去。”
安染失落地掛斷電話,看著外邊的大雨,愁眉不展。
安染點開微信,把自己的定位發給馮振東。
見馮振東沒有回應,安染又幾次撥打馮振東的電話,均無人接聽。
安染棄車而去,冒雨跑了一段路,才攔住一輛出租車,她鉆進車里……
會議室里,氣氛輕松,李總起身,“也到晚飯時間了。走,馮總,今天我請客!”
“哪里讓你們來請呢,還是我來吧。”馮振東客氣地說。
“不不,我請我請,感謝馮總和鑫誠給我們這么大的支持!”
馮振東還客氣著,“一樣的,我來吧。”馮振東拍拍衣兜,“哎,我的手機呢?”
瑟琳娜也幫著找,“哦,我幫你打個電話找找。”
瑟琳娜打電話,四處尋找,終于發現了沙發上的手機。趕緊跑過去,拿起來一看,發現全是顯示“老婆”的電話。
瑟琳娜笑了一下,走過去遞給馮振東,“馮總,給!你和夫人請個假吧。”
馮振東尷尬地笑了笑,接過電話,一看,不禁一驚!
馮振東有些慌忙,“哦,李總,瑟琳娜,你們先去。我先處理個事,一會兒就來。”
李總點頭,“好的,好的。”
瑟琳娜望著馮振東意味深長地一笑,“您別著急,我們等你啊。”
瑟琳娜領著李總走了出去。
馮振東趕緊過去關上門,打電話,但安染的電話一直沒人接。
馮振東急得來回直走,“接電話啊!哎呀,怎么回事啊?!”
馮振東望著窗外的雨,握著拳頭,直砸窗子。
最后馮振東轉身大步跑了出去。
安染已經到了家里,裹著浴袍坐在沙發上,渾身冷得發抖,雙眼紅腫。
手機在茶幾上一遍遍響著,屏幕上顯示馮振東的名字,安染一直沒有接聽。
馮振東開著車在雨中疾行。
馮振東在四方路上慢慢行駛,車內的他四下巡視著安染的車。
路過了一條小路口,他又倒回來,慢慢開著,終于發現了前面安染的車。
馮振東冒雨下車查看,拍打安染的車窗,前后門都察看了一遍,發現安染的車內無人。
馮振東環顧四周,大喊安染的名字,無人回應。
馮振東又跑回車內,給安染發視頻,依然得不到呼應。
馮振東微信語音,“安染,你倒是接我電話啊!你人在哪兒了?”
馮振東盯著手機屏幕,沒有安染的回復。
馮振東點開語音,“安染,我很擔心你的安全,我知道你在生氣,見面我會和你解釋的。你說一聲話啊。我很擔心你遇到了壞人,你再沒聲音,我就報警了啊。”
良久,安染微信回復,“我沒事,我在家了。”
馮振東長吁一口氣,一拍車子,濺起了很多的水。然后,他啟動車子疾馳而去。
盡管李總還在等他,但有瑟琳娜照應著也沒什么問題。馮振東了解自己的夫人,還是先回了家。
他推門進屋,看上去也淋得像個落湯雞。
安染窩在沙發上,沒有理他。
馮振東脫下外衣,在門外抖一抖,換上拖鞋,去衛生間擦干頭發,出來。
馮振東走過去,“安染,你聽我解釋……”
安染扭過頭去,“別給我解釋,我不聽,我不想再被騙一次。”
馮振東結巴著,“安染,那天我肯定是喝斷片了,記錯了面館的名字。”
“哼,編,編!你那天回來,眉飛色舞地夸這個面如何如何好吃,像斷片嗎?”
馮振東垂頭喪氣,“我,我可能忙暈了,記錯面館的名字了。”
“哼!十里春風,可真夠十里春風的!你那天壓根就沒去四方路,而是去了別的什么地方,對不對?”
馮振東強撐氣勢,“我應酬完累得要死,還能去哪兒啊?”
安染冷笑一下,“誰知道呢?你在哪里金屋藏嬌,你自己不知道啊?”
馮振東理直氣壯起來,“安染,你這么瞎猜疑就沒意思了。錢上,我跟你從不藏著掖著,金屋藏嬌得有錢吧,你告訴我,藏嬌的錢從哪兒來?”
安染氣得臉色煞白,“馮振東,既然說到錢了,我問你,雨辰教育基金的錢你是給譚文峰了嗎?啊?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一起來騙我?!”
馮振東跳進黃河洗不清了,“哎呀,看你,怎么能這么說呢。”
安染氣不打一處來,站起身,指著馮振東,“怎么不能這么說?他什么事干不出來?!辛果告訴我了,他根本就沒還你錢,可你怎么賬上怎么就還了錢?你這不是在騙我是什么?啊?!”
馮振東吞吞吐吐,“我我……是我怕你起疑心,我自己還上的。”
安染“哼”了一聲,冷笑道,“那就是說,你從頭到尾都在欺騙我,對不對?”
馮振東連連擺手,“不,不是這樣子的!哎呀,反正……反正我沒做過對不起你的事兒。”
馮振東轉身往大門方向走去。
安染跑過去,一把拽住他的胳膊,“馮振東,你今天必須把錢的事兒給我說清楚!”
撒謊的事真是不能做,撒了一個謊,要一百個謊來補,都補不圓,總會有漏洞,并且是漏洞百出。因為假的真不了,它只是有時候看上去像真的,能偶爾唬住不明真相的人罷了。
馮振東撥拉開安染的手,“有空再說吧。今天這事到此為止。我是擔心你有事兒才趕回來的。既然沒事,等雨停了,我們先去把車弄回來。”
安染憤怒地猛推一下馮振東,歇斯底里地大吼,“不說清楚錢的事兒,你哪兒都不能去?!”
馮振東被推個踉蹌,一屁股坐到地上,“安染,你瘋了嗎?”
安染使勁地搖著頭,喊著,“我是瘋了,被你逼瘋了!你竟然一直在騙我!”
馮振東直搖頭,慢慢站起身來,“我怎么一直……唉,安染,你冷靜一下。”
安染哭了,“別碰我!滾開!我以前有懷疑,還覺得是自己出了問題。我想對你好,道歉,還,還給你買了禮物,約你吃飯,你卻……我,我真是瞎了眼我!”
馮振動嘆氣,“唉,安染,你聽我說,真不是你想的那樣。不信你可以問問……”
安染紅著眼睛,“問問?我問誰去?去問譚文峰?還是去問你們公司那個Lilly?!”
馮振東氣又上來了,“嗨呀,又來了!你整天都在胡想什么呀?你干嗎整天和人家Lilly過不去呢?!”
“那,那,肯定就是有其他人!你說是誰?!”
“你還有完沒完了?啊!我看你啊,整天在家里閑得沒事,就無事生非!”
安染驚呆了,“我無事生非?那個春風十里面館,還有那么多錢,都是我無事生非的嗎?!”
馮振東聽此一下子又萎頓下來,“好了好了!我們不吵了。我走了,人家李總還在等著我呢。”
“不能走!你要和我說清楚!”
“我,我和你現在說不清楚啊。”馮振東起身想往外走。
安染疾步上前擋住,“不許走!”
馮振東一臉無可奈何,“這也不許,那也不能,你讓我干什么?就讓我這樣陪著你?”
安染看著馮振東,“我就想你給我一個老老實實的解釋!”
馮振東一攤兩手,“我,我都老老實實解釋清楚了,可你不信啊!我能怎么辦?!”
馮振東的電話響了,是瑟琳娜的電話。
馮振東關了電話,然后又發信息,“我家里有點急事,你先和李總說一下吧。”
馮振東一屁股坐到沙發上,閉上眼睛不說話。
安染見此也沒有說話,只是橫眉立目地看著馮振東。
只有窗外的風在呼呼吹著,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嘩嘩往下流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