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新詞酒一杯,
去年天氣舊亭臺。
夕陽西下幾時回?
無可奈何花落去,
似曾相識燕歸來。
小園香徑獨徘徊。
——宋晏殊《浣溪沙·一曲新詞酒一杯》
一
瑟琳娜給張律師打了電話,約好時間,告訴了尚左。但是,她還是陪馮振東去見了譚文峰,還有銀行的王行長。她在這方面是分得出輕重的,這畢竟是她的飯碗啊!可馬虎不得,還要打起萬分的精神來,把她最不喜歡的人陪好,把自己最討厭的事做好。
瑟琳娜、馮振東、譚文峰、Lilly,還有王行長在高檔酒店的豪華包間里一起舉行晚宴。
譚文峰望著瑟琳娜,“我親愛的,美麗的娜娜小姐,今天這是怎么了,酒也不喝,情緒不高啊。誰惹你了?”故意看馮振東,“不會是馮總吧?”
王行長驚訝地,“啊?馮總還敢讓娜美女生氣,可真是暴殄天物啊。”
瑟琳娜扭捏著,歪著頭,看看馮振東,又歪過頭去,不說話。
馮振東尷尬地大聲笑著,“哈哈,我怎么會呢?娜娜是我們公司的骨干,財神娘娘,供著還來不及呢。”
瑟琳娜“哼”了一聲,“凈說好聽的。”
王行長拍著桌子,“罰酒罰酒!讓我們美女不高興就是罪過!”
馮振東點著頭,“好吧,好吧,聽王行的,我認罰,認罰!”
說著,馮振東連喝兩杯。
王行長鼓掌,“好,好!這樣才夠意思。”
瑟琳娜起身走到王行長身邊,“王行,真不好意思,今天我真是有點不舒服,不能陪你盡興。我……”
王行長握著瑟琳娜的手,揉捏著,“怎么了?是大姨媽來了?”
瑟琳娜忸怩著,“不是,是……”
譚文峰大笑著,“哈哈,王行,馮總剛才不是說娜娜是財神娘娘了嘛,哈哈哈!”
王行長看看馮振東,又看看瑟琳娜,“哦,明白了!那不是封山育林,就是珠胎暗結了吧!”
瑟琳娜一臉羞澀樣子,用手指點一下王行長的頭,“王行,你好壞呀!”
王行長大笑,“哈哈哈!”
瑟琳娜用雙手捏住王行長的肩,“陪不了您酒,我給您揉揉肩吧,讓您放松放松。”
譚文峰鼓掌,“好,好!哎,Lilly,你要好好向娜娜學習啊,來,也給我揉一下。”
Lilly有些不情愿,“好吧。”
Lilly站起來,給譚文峰揉肩膀。
王行長閉著眼睛,一只手摸著瑟琳娜的手,“哎呀,娜娜這一按啊,還真舒服,膀子一下子就好多了。”
馮振東笑著,“王行,那等會兒,我們一起去洗個澡,找個好技師專門給你按一下吧。”
王行長斜視著馮振東,笑看著瑟琳娜,“技師再好,也不如娜娜按得好。”
瑟琳娜貼得更近了,給王行長揉按著太陽穴,“是嗎?那下次再聚,我就先給您按,然后再打牌,吃飯。”
王行長笑得合不攏嘴,“好,好,我看可以。”
馮振東給瑟琳娜使眼色,瑟琳娜假裝沒看見。
瑟琳娜低頭貼著王行長的臉,“王行,您那里的幾筆款子還請您再多擔待一下哦。”
馮振東很緊張,盯著王行長。
王行長閉著眼睛,“嗯嗯,放心,我再給他們說一下吧。”
譚文峰拍著馮振東肩膀,“我就說王行那兒沒問題的嘛。是不是啊,我的馮總?”
馮振東開心地笑著,“那是那是!來,文峰,王行,多謝,多謝!”
馮振東舉杯,見王行長和譚文峰都在接受按摩,便一一走過去,和他們的酒杯碰一下,再一干而盡。
二
相同裝飾的另一包間內。
包間比馮振東他們的小了不少。尚左和我坐著,桌上有檸檬水玻璃杯、茶杯等。
“張律師什么時候到啊?”我問尚左。
尚左看著我,“他說要辦個案子,可能要晚一會兒。”
我一看表,“這也不早了啊,他不會是故意的吧。”
尚左苦笑,“嗯,也難說啊。嗨,求人嘛,就這樣,我們再等等。”
我望著門口,“那瑟琳娜……怎么也這么晚呢?”
尚左指著旁邊,“哦,她說今天還有一桌,就在旁邊,一會兒她過來。”
我翻看著菜譜,“哦,那我們先點菜吧。”
尚左沉吟了一下,“嗯,還是等張律師來,請他點吧,別點了,他不喜歡吃就麻煩了。”
我皺了一下眉,“這里的菜好貴呀。”
尚左笑笑,“請人談事,貴點就貴點吧。”
我撅著嘴沒說話。
尚左握著我的手,安慰我,“你也吃點好吃的嘛,我們好久沒在外面吃飯了。哎,要不先給你點些吃的,先墊一下?”
我喝了口水,“我不餓,還是等會兒一起點吧。”
尚左有些不安,“那……我還是給娜娜打個電話吧。”
尚左拿起電話,撥瑟琳娜的號碼,電話通了,但是沒人接。
這時門推開了,進來的是張律師。
尚左和辛果都趕緊起身招呼。
張律師有些不好意思,“抱歉啊,讓你們久等了,實在是事情有點多。”
尚左起身忙往里讓,“沒事沒事。快請坐,先喝杯水。”
尚左忙著倒茶。
我遞上菜單,“張律師,您看看。也不知道您喜歡什么,我們也沒敢先點菜。”
張律師坐下,揮著手,“哈,隨便吧,這陣子肉吃得太多,又長胖了,還是來點素的吧。”
尚左笑著,“還是葷素搭配吧。您喝白的吧,我帶了這個。”
說著,尚左從袋子里拿出來的是茅臺。
張律師擺手,“啊,不喝不喝。不好意思,我正封山育林,準備生二胎呢。”
尚左驚訝又驚喜地,“哦,是吧。那您就帶回去,留著嫂夫人生了再喝慶功酒吧。”
張律師笑著點頭,“好!這可以!哎,娜娜怎么還沒到啊?”
“娜娜她……”
尚左還沒說完,門被推開,瑟琳娜扭著腰走了進來。
“我來了!各位好!”瑟琳娜滿臉笑容,上前和張律師握手,“張律好!辛苦您了!”
張律師笑著揮揮手,“哈,我看你也挺忙啊。”
瑟琳娜和我揮手打招呼,然后坐到張律師旁邊座位上,“哎呀,剛才陪客戶,煩死我了。早就想過來,可就是纏著不放。”
張律師指著瑟琳娜,“哈哈,這說明你有魅力嘛。”
兩個人顯得很熟絡。
瑟琳娜揮揮手,“嗨,都這把年紀了,還什么魅力不魅力的,不招人煩就不錯了。哎,尚左,怎么還沒點菜啊?”
尚左一愣,“哦,剛才在等張律師,怕早點了,不對胃口。哎,娜娜,你看這酒行嗎?”
瑟琳娜驚訝地,“嚯,茅子啊!完全配得上我們張律師!今天我請客!”
我忙起身,“啊,不不,我們請,你能請到張律師,我們就很感謝了。尚左,快去叫服務員。”
“好好。娜娜,別跟我們爭了哈。”尚左看著瑟琳娜。
瑟琳娜一笑,“也好。這樣,張律師就更全心全意為你們服務了哈。”
張律師很客氣,“哪里哪里,都是娜美女瞧得起我。”
“這就對了。”尚左笑著去開門,沒想到一開門,卻見譚文峰站在門口。
尚左驚訝,“你,你怎么在這里?!”側頭望著瑟琳娜,“娜娜,這是怎么回事啊?”
瑟琳娜著急地起身,“哎,譚總,您怎么也來了?”
譚文峰歪著頭笑著,看著瑟琳娜,還有我和尚左,“嘿,你來了,我就跟著來了唄。”
譚文峰推開尚左,慢慢進屋,看著我和張律師,“喲,真巧啊,律師都請了!”
譚文峰慢慢坐在對面的椅子上,瞇起眼,覷著我,“辛果,你今天請這位律師就是想和我打官司吧?這位律師先生,您貴姓啊?”
張律師平靜地,“我……您怎么稱呼?”
譚文峰翹著二郎腿,“我嘛,坐不改名,站不改姓,譚文峰!就是你這位代理的前夫,也是這場官司的上家兒。”
說著譚文峰拿出一張名片遞給張律師。
張律師微微起身,“哦,譚總,久仰久仰。”
譚文峰掃了一眼張律師,我和尚左,“真是幸會啊!今天這頓飯我買單!哈哈,真是選日子不如撞日子,今天我們正好邊吃邊聊,當面鼓,對面鑼,不藏著,不掖著,打開天窗說亮話!我說,你們是想是上公堂呢,還是私了呢?”
尚左想沖上前,“你!……”
我擋住尚左,冷冷盯著譚文峰,“上公堂怎么樣,私了又怎么樣?”
譚文峰一笑,“怎么說呢,形式上有些不一樣,但結果會一樣,那就是按協議辦事,將朵拉乖乖地給我們譚家!”
我一拍桌子,“你休想!”
譚文峰并不為所動,斜眼看看張律師,“律師大人,您以為呢?”
張律師尷尬地,“啊,我還不了解情況。我還有事,還是你們自己談談吧。”
說著,張律師起身,快步離去。
瑟琳娜追上去,“哎,張律師,您等等啊。”
譚文峰搖晃著腦袋,“哦,他姓張啊。瞧他嚇得那樣,怎么上得公堂呢。哈哈哈!”
尚左指著譚文峰,“你休想把朵拉帶走!”
譚文峰起身,“哼,小子,你給我記住,朵拉他姓譚,不姓尚!”
我氣得直打哆嗦,站起身,沖出門去。
尚左也急忙追去出去,但又想起什么,轉身回來,把酒裝進袋子,拎著快步走出去。
譚文峰看著尚左,“切,這酒怕是假的吧。哈哈,哈哈!”
我家客廳的電視還開著,我媽和衣歪在沙發上睡著了。
聽見開門的聲音,我媽一下子坐起來,趕緊去開門。
我媽打開門,看見我和尚左,揮著手,“快進來。”
說完我媽關上門,緊跟著問,“怎么樣啊?”
尚左笑得很勉強,“啊,還好。律師說……還要再了解一下情況。”
我不說話,慢慢走到臥室,望著床上已熟睡的朵拉,走過去,用手輕輕撫摸著她的臉,望著望著,眼淚不覺流了下來。我趕緊把眼淚擦去,怕滴到女兒臉上。
三
海邊上,海風微微吹著,海浪緩緩起伏著。
瑟琳娜和尚左在一起散步。
瑟琳娜揮著手,“這個譚文峰真是不像話!”
尚左望著大海,“唉,他但非好點,辛果也不會和他分開了。”
瑟琳娜搖頭,“朵拉可是他的親女兒啊,他也下得去手!他知不知道,這樣對孩子的傷害會有多大嗎?”
尚左看了一眼瑟琳娜,“不管他了,你社會經驗多,幫我出出主意吧。”
瑟琳娜嘆了口氣,“張律師那兒我又問了,他說譚文峰給他打了電話……嗯,他也不想惹上什么麻煩,所以……不過,他也幫忙出了些主意。他說,上了法庭,法官也會問朵拉自己的意見,朵拉要是不同意去他那兒,法官會慎重考慮的。”
尚左很為難,“嗯……朵拉那兒倒是可以做工作。可這,這,讓一個孩子上法庭,當著自己的親生父母面說要自己要跟誰不跟誰。這,這,比割肉還難受啊,這太殘酷了。”
瑟琳娜思考了一下,“也是。我深有體會……”
尚左驚訝,“你,你也是啊。”
瑟琳娜有些尷尬,忙掩飾,“我,我是說,我能體會得到……我在想啊,還有,就是,就是要找到譚文峰不適合帶孩子的根據。對了,他現在整天和Lilly在一起,這說明譚文峰這樣的生活狀況不適合帶朵拉。再就是,像Lilly那樣的人也不會同意帶小孩的。”
尚左點點頭,“這倒是個說法。可是,Lilly和譚文峰只是同居,還沒結婚吧。那樣,譚文峰是不會認賬的。Lilly就是說了也沒用。”
瑟琳娜咂著嘴,“也是。這沒法律效用,讓我再想想。唉,關鍵是,現在我還不能和他撕破臉皮,還要……”
“還要什么?”尚左不明白。
“是公司的事,和你們沒關系。唉,真麻煩!”瑟琳娜仰頭看著天。
天上飄著云彩,云彩似動非動。
四
“三葉草”包間內,我、安染和夏子萌在商量著朵拉的事。
安染望著我,“辛果啊,我在想,就是把朵拉判給譚文峰,像他那樣整天狐朋狗友地不著家,他,他能養得了朵拉嗎?把朵拉養不好,反而給害了啊!”
夏子萌馬上接話,“就是啊,朵拉越來越大了,接下來就快到青春期了,沒人管,可就完了!”
我低著頭,“我擔心的也正是這個。他可能不會管,最后還是會給朵拉爺爺奶奶帶的。”
安染沉思了一下,“哎,你說到這兒,你們直接去說服他爺爺奶奶,讓他們去說服譚文峰是不是可以啊?”
夏子萌皺著眉,疑惑地,“說不定朵拉爺爺奶奶和譚文峰早商量好了才這樣的呢,朵拉畢竟是他們譚家人啊!
我低著頭,無話可說。
安染一拍桌子,“要不這樣,我直接和他們說去!”
我一愣,“您去……
“他畢竟是我爸,我做女兒的求他一回,他總不會拒絕吧。”安染嘴角上掛著微微笑意。
夏子萌驚喜地,“哎,這倒是個辦法!”
我握著安染的手,誠摯地,“安染姐,謝謝您!”
安染苦澀地笑笑,“沒事……這么多年了,有時候聽馮振東說,他還總牽掛著……嗨,還真不知道見到他會怎么樣。”
我激動得手都在顫抖,“安染姐,有您這句話就夠了!您別為難,您不用去,還是我自己去吧!您爸爸,哦,朵拉他爺爺還是比較好說話的,我先去試試再說,好不好?”
安染猶豫地看著我,“這……也好。你去了不行,我再去。”
我趕緊轉移話題,“好,不說這個了。子萌,你的事情……怎么樣了?”
夏子萌一臉的輕松,“我沒什么事了!我爸和小飛他爸又去了分局,他們同意好好教育教育我就行了,但是錢該罰的罰,該補償的補償。”
我和安染相互望了一眼,都長出了一口氣。
安染雙手合十,“謝天謝地!哎,要不,你從我這里拿點先用著?”
夏子萌擺手,“不用!我把任務都交給沈小飛了!我管生孩子,他管交錢!”
我忍不住笑出了聲,“這下好,我們姐妹三個將來真可以一起開個幼兒園了!”
夏子萌驚喜地跳了起來,作了個牧羊人的動作,“一個羊是養,一群羊也是養嘛!哈哈哈!”
安染指著夏子萌,“你呀!一會兒打雷下雨,一會兒又艷陽高照了!我算是服了you了!”
我喝口水,問安染,“安染姐,雨辰現在怎么樣了,他知道你和馮總真的……”
安染低著頭,“嗯,還沒有和他說,別影響他現在的學習,等他高中畢業去國外讀書時再和他說吧。”
“那馮總呢?”夏子萌問。
安染嘆口氣,“唉。他現在住在外面,也許……會再買個房子,我也不知道。雨辰回來時,他會再回來。”
夏子萌瞪著眼睛,伸著脖子,“還裝得和原來一樣?”
安染苦笑,“但愿裝得像吧。”
我思忖著,“安染姐,那您也考慮一下自己吧。一個人過還是挺累的,還有孩子。要是peter……”
安染忙揮手打住,快速地,“不說這個,還是考慮下眼前吧。辛果,你先去譚家,不行我就去,我會告訴他一個孩子被人拋棄是什么感覺!我要問他,是不是還要讓自己的后代過我那樣的日子?!”
有道是,為母則剛!為了孩子的幸福,做母親的,什么事都可以做,什么苦都可以吃,在人前還會裝得若無其事。可是,在孩子的眼里心里,能體會得到多少呢?只有自己做了父母,才能深切體會到養育不求報、大恩不言謝的三味是什么。
不知怎么的,我腦海里忽然閃過雨辰、朵拉和翔寶在一起開心玩耍的畫面。
還有其他一些小孩,嘰嘰喳喳地,我和安染,還有夏子萌一起,與孩子們玩起了老鷹抓小雞的游戲。夏子萌扮演老鷹,在我和安染面前跳來跳去,我們身后是孩子們,跑起來像一條游龍,甩來甩去,真是太有意思了。